南齐七年春末,繁花如簇。
本是去郊外踏青的好光景,都城茶楼天茗阁却挤满了人。
永安侯夫人从阁楼朝下探头望去,只见街上人头攒动,根本找不着刚刚还在厢房里倒水的小厮,只得悻悻坐回椅子。
她看了眼对面只顾着吃糕点的侄女,颇为嫌弃地咂了声嘴,又侧过脸去看人群。
楚宁嘴上虽然忙,眼中倒是没有错过这声嫌弃。
她停下正欲往嘴边送的手,笑得眼睛都弯成咬了一口的糕点边边,极为谄媚地将手中桃花酥送到永安侯夫人面前。
虽然颇为不舍这桃花酥,但毕竟稍后付账的还是叔母啊。
楚宁笑眯眯想着,往永安侯夫人面前又凑了凑,讨好道:“叔母,这可是天茗阁的桃花酥啊!”
前朝南齐属地的桃花酥闻名天下,而天茗阁也是南齐都城里最繁忙的茶楼。
地处闹市街角,迎城门而立,送贵人入宫,无论谁进入南齐都城的第一眼,都是天茗阁。
三朝更迭,宫里那张椅子上的人都换了几位,天茗阁却依旧俯瞰都城,连带着前朝专供宫内的桃花酥都成了天茗阁的招牌糕点。
永安侯夫人没有搭理楚宁矫揉造作的献媚,依旧看向窗外,神情惆怅道:“宁宁啊,顾廷之都要回来了,你怎么还只知道吃呢?”
楚宁其实早就预见,永安侯夫人是不会拿这块糕点的。
太医前两日来府里请脉的时候才说,永安侯夫人在这个年纪身体脉象什么都好,就是得少吃些甜食。
当时永安侯夫人本以为府里除了在一旁的楚宁,再无人听见太医的话,心下暗喜。
可谁料永安侯提前下朝正好碰上往外走的太医,闲谈之间便得知了此事,回府就令下人收走了厨房里的各类点心。
至于永安侯夫人在府里哭闹了两天的事,不提也罢。
所以当今早叔母提溜着她来天茗阁时,楚宁还以为永安侯夫人突然决定要在府里重新树立威望了。
——从糕点自由开始。
楚宁一边想着,一边憋住笑,拿回桃花酥又往嘴里塞。
永安侯夫人见楚宁无动于衷,终于失去了乔装贵妇人的耐心,对着楚宁提高了音量,“楚宁!顾廷之今日要领大军回朝了!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楚宁正张嘴准备再把桃花酥咬出弯弯,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后立刻转过头,圆脸上笑意尽失,瞪向叔母。
“是隔壁府的顾老将军的孙子啊!”
永安侯夫人扶额,对楚宁一脸茫然的样子颇为不满,微微收敛了声音,“小时候你还经常喊他廷之哥哥,天天闹着要去他们府里玩呢。”
“宁宁都不记得了吗?”
宁宁哪里不记得,宁宁记得清楚得很。
楚宁顿了顿,抿起嘴慎重地将桃花酥放回碟子,这才长叹一声。
她的表情变得沉重起来。
顾廷之要回来找她算账了。
楚宁艰难地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闭了闭眼,有些视死如归般想。
可是顾廷之不是在边境,说要很久才回来的吗。楚宁依稀记得上次听闻大军回朝,还是两三个月前的事。
顾家老小都去了,万一回来的不是顾廷之,而是顾老将军,或者根本就是叔母听错了呢。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楚宁脑子里就已经转了好几个弯。
她又兴冲冲抬起头,微微斜了斜身子朝向永安侯夫人,眼神隐含期待,“是那个总是不说话的顾廷之吗?”
“什么总是不说话。”永安侯夫人嗔怪地斜睨着楚宁,宠溺又有些无可奈何。
但见到楚宁似乎没有忘记邻家将军府的人,永安侯夫人也就收回了嘴边的念叨。
她温柔地轻轻拍了拍楚宁的手,试图清理她手上的糕点碎渣,“顾廷之那孩子从小就稳重,哪像你似的,还翻墙去将军府玩。”
“也是顾老和顾廷之不计较,不过啊,那会儿你和顾廷之真是要好极了……”
楚宁仍然倾着身子,表情有些傻愣。
她伸手任由永安侯夫人动作,大脑略微迟疑且缓慢地分析着。
“不说话”,“稳重”。
她认识的那个顾廷之,真的回来了。
楚宁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两眼一黑,恨不得当场就昏过去。
七年前,苍离大战后以临羌山和沧河为界,分立南齐、西羌、北戎。
立国两年后,北戎王困于属地荒凉,百姓有地无粮,向邻国西羌请求援助。
西羌背山面水,虽有粮可派,却无力跨山越岭,只得悻悻回绝北戎。
然而这一回绝,却让北戎王觉得颜面尽失,怒从中来,当下便领兵决意再度攻打西羌。
南齐朝内听闻此事后,为免日后重蹈西羌覆辙,也为苍离中原来之不易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