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城,乾仁宫。
普天之下最尊贵的帝王便安坐于朝堂之上,冷眼瞧着阶下百官面面相觑,竟无人能给出治水之策。
王晟景年近不惑,已隐约生了些华发。
这是他临朝称帝的第二十年,永胥二十年。
堂下臣子已换了三批,都是因着这位万岁多疑又专权的性子。
绕是如此,王沁羽在朝中的威望依旧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步。
“众爱卿,可有良策献上?”他缓声开口,却大有鱼死网破的威胁意味,“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各位,难不成便要见我大陈百年国运断于一小小水灾?”
“陛下。”一红袍官员于上首出列,“水患频发,正是先前那洪齐大坝修缮不稳所致,吴侍郎作为皇命督官,自有失察之罪。”
王晟景不语。
只因这位吴侍郎乃是如今惠妃的亲侄儿。
惠妃圣眷不衰,膝下育有三子一女,大有夺嫡之势。
反观皇后,自嫡长子夭折,她便病了,终日只得以药石挂着,便是每月初一十五,皇帝也不去她宫中。
婳贵嫔借着年轻貌美得了偌大圣恩,却也因着家中变故卧床不起。
滑了胎,失了宠,在这宫中便是与弃妇无异。
“请皇上降罪!”又有官员持笏下跪,请求天子降下旨意。
“真是荒唐……”王晟景不自觉攥紧手中奏章,“尔等如此行径,是要逼朕不顾念夫妻恩情吗?”
“皇上!能与皇上相称‘夫妻’之女,唯有国母一人耳,惠妃娘娘纵使养育了三位皇子,也是德不配位!”
“放肆!”男人气极,也不顾威仪地将奏章甩下高台。
“长公主殿下到!”
宦官尖细的嗓音刺痛了王晟景的双耳。
又是长公主,又是长公主!
“女子不许议政,给朕滚!”
王沁羽并不怕他,抬足便往里闯去。
墨绿广袖宫装,明黄龙凤蜀绣拖尾,点翠烧蓝头面,银丝凤钗穿珠流苏。
端的便是大陈国运繁茂的盛景。
“皇上好大的威风。”手下拾起奏章,恭恭敬敬递到她的手边,“先前胡闹小事本宫便不笑你了,如今这水患事关国本,斩杀吴侍郎以儆效尤,更是皇权威仪。”
“长公主,你可知吴侍郎是何人?”
“本宫还没你这般痴傻。”王沁羽不怒自威,又款步向前,“若是仗着后宫恩宠肆意妄为,便是毒瘤一株。不灭大鼠,民心不得,皇上不妨猜猜,依照您在民间的些许恶名,您这皇位还能坐到几时?”
“王沁羽你简直大胆!”
一声清响在耳边炸开,王晟景被这一巴掌打得措手不及。
“大胆?父皇遗旨在本宫手上,你这偷来的帝位,也配说本宫大胆。”她说得极轻,但确保王晟景能够听见。
“别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本宫给的。本宫能给,也就能毁。”
说完这些,王沁羽方才端直了身子,挥手召来三省官员立于堂下,方才悠然道:“现在,烦请陛下下旨,斩杀吴侍郎以平民怨。”
人界,渲州。
石砖泥缝堆砌而成的洪齐大坝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废墟一团。
“此地埋骨数百,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或为护民安的英勇忠魂。”邱絮柔手持画卷,她所立之地高耸,乃是泄洪最佳的避难所。
可惜如今看来是不会再有人烟了。
于是她原地盘坐,识海中描绘着眼前山川草木的景象。
画卷徐徐铺开,于她周身盘旋。
灵识化朱笔,朱笔绘山河。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邱絮柔隐约听得耳边泄洪声小去许多。
于是半疑半惑地睁眼,只见江流被一股力道强行分为了两段。
竟是有人,硬生生开辟了一条河道出来!
可这河道,方才分明没有。
“姑娘?”
忽如其来的响动又惊得她身形一晃,见对面也不过是长她几岁的姐姐后方才舒了口气。
但寒轻遥的脸色明显与她不同。
错愕、讶异,亦或是久别重逢。
“方才见姑娘在此地调息便未打扰,实在抱歉,借姑娘方寸之地容身。”
她温温和和地笑着,邱絮柔向来对这类美人没有抵抗力。
“无碍无碍,这也并非是小女私有之地,美人,哦不,姑娘小憩片刻也是无虞的。”
“如此,便多谢了。”
果然,这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古人诚不欺我。
邱絮柔心下欢喜,连带着作画也有了动力,如果忽略那远处飞来的一团金盏色的话。
那姑娘瞧着比美人幼态,却又偏生绷着脸,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