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大小姐将人带回别业两日,不说探视,就连问都没问起,就好像忘了有这人似的,丁莽放下心来,觉得之前一定是多想了。
她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帮一个败军之将逃跑?
夜里婢子送了一盅安神汤来,他看着漂亮的白玉盏,笑呵呵接过去,毫爽地仰头一饮而尽。
次日早,李泱披上厚裘衣,踩着昨夜刚下的一层薄雪去了东暖阁。
东暖阁静静的,只有两个婢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扫雪,笤帚刮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李泱看了看紧闭的房门,问道:“丁莽呢?”
“大小姐金安,”婢女将笤帚搁到一边,走过去回话,“他还在睡呢。”
“昨晚送上了特制的安神汤,婢子看着他全喝下了,礼春大夫说,这能药倒一只三百斤的青牛。”另一个婢女也上来回话。
她又看向侧屋,门也是紧闭的,不过开着半扇窗,婢子识趣道:“小将军早早就醒了。”
李泱点点头,“去请他下来,我要他陪同外出出游,另外,今日无论谁来,都不许开府门。”
少年将军衣装单薄,身子却如雪松一般挺拔,他被婢女带出屋外,站在门边看向廊下的女子,眼中有些许探究之意。
如果一切进展顺利,今日兄长将会带兵攻打至此地,并逼退林甘大军,而正在今日,这位神秘的大小姐又忽然要带他出游,是否过于巧合了些?
陈朔是怎样的想法,李泱毫不在意,她今日只需要将人看牢了,不让林甘的人找到他,保住陈朔的命,便算大功告成。
眼下国无大将才,散成好几盘沙,后面要全靠着江州王一人统领全局,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能将这个人保下来,兴许打败瑞王指日可待。
李泱避着林甘的耳目,带着几人从记忆中那条种满矮山茶的石阶下山,雪又飘起来,纷纷扬扬落得一地都是,途径废弃的月老庙的时候,她不由得驻足了片刻。
寺外的大青树仍挂着数不尽的红布条,庙里头的寮房里应还住着那几个管理典籍的老人,她一时兴起,让随行的婢女拿笔墨,自己在帕子上写了几个字挂上去。
飘着墨香的丝绢挂在青树上随风微荡,渐渐掩没在雪色之中。
山岱道:“回去后剪一些红布条来,这样也太草率了些。”
山道因下了雪,有些湿滑,一行人慢吞吞走下去,到山脚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李泱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在罕见人烟的小村落中再次寻到了那个曲折隐蔽的羊肠小道,往里走进去,古朴的五角亭子赫然映入眼帘,那树梅花探入亭中,开得正好。
山岱颇觉惊讶,这入了冬,大小姐便不爱出门了,今日忽然有兴致不说,这儿的山村有这样一个地方,她是如何知道,而且还如此轻车熟路的?
碍于有个“外人”陈朔在,他暂时将疑问压下,先把装点心的食盒与带来解闷的笔墨搁在亭中石桌上,座位上铺上香纱,让李泱落座。
而那“外人”在一旁站得笔直,气度高雅如竹柏般,一张白净的面庞上没有情绪,淡漠得格格不入。
“陈小将军,落座吧。”
李泱与陈朔无甚可说,便干脆丢给他一沓纸,让他自娱自乐。
“神大小姐要我作陪,便是画像?”他垂下眼眸,手边是一张展开的宣纸。
她虽没这个意思,但这倒也是个不错的理由,于是微抬下巴淡声道:“是啊,不然小将军要如何为我解闷儿?”
山岱与两名婢女已经守在小道,离他们有断距离。
四下安静,只有落雪声,陈朔抿唇,虽说这般为贵女取乐,如同玩物一般…但竟没有在林甘军营中被折辱的感觉。
神大小姐将东西丢到他身前,便不再理睬他,背靠着阑干,素净如葱白的手捧着本册子,便翻看起来。
生长入亭中的那一树白梅,正盛放在她身侧,雪光自梅树透过,在她身上投射出光亮,映得她如天上仙人一般。
陈朔执笔为她画像,描绘出少女窈窕的轮廓。
她的长睫似幼鸟的绒毛,轻柔细密,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掩住了一双冷傲的美眸。
陈朔的笔尖在纸上重重一顿,留下粗鲁的墨色,他低头瞧了一眼,愣了愣,旋即将纸收拢,重新又取了一张。
许是挂心兄长那边计划能否成功的缘故,他今日有些神思不属,寻常一笔就能勾勒的画像,今日却迟迟无法落笔。
陈朔搓了搓僵硬的指尖,摒除杂念,将画纸展开铺好,再度取笔沾墨。
时辰渐渐过去,正当他专心致志落下最后一笔,李泱忽然放下了书册。
土地震颤,战马嚎叫。
陈朔自然知道这是什么缘故,但见神大小姐的神情似乎也毫不意外,这究竟是因为她聪颖非常,还是因为如他一般…已经经历过一回。
如果是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