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一时间,菱娘滚下软榻,惶急打开门,扒住栏杆向外张望。
一楼彻底陷入混乱,客人们的酒意吓得不翼而飞,在杯盘狼藉中穿上鞋袜。花娘们衣衫不整地抛下男人,各自冲回房间,翻箱倒柜收拾细软。点心果子滚了一地,辗转被各色人等踢来踹去,踩程面目模糊的渣滓。
“老傅!”橘猫一跃跳入她怀里,“外面有大军攻城!”
怎么会!来不及思考,口中已经说道,“去找小毒蜂,把马备好等我们。”
大虎答应一声,圆滚滚的身体便从二楼栏杆一跃而下,灵巧地消失在人群中。傅惊梅顾不得别的,冲进隔壁拉起裴柔之,“快走!”
身后的花娘本就六神无主,此刻见众人大乱,吓得坐在原处不能动弹,“这……这是怎么了?”
傅惊梅待要回答,外面已冲进来个花娘,急得直跺脚,“城外打起来了!”
看来城里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何止是打起来了?准确的说是单方面的屠杀,照这势头下去,很快叛军就会攻入城内了。
心中虽有不忍,只也无可奈何。傅惊梅和霍伯彦拉着裴柔之,挣扎着从人群中挤到后院马厩,发现那里早已是喧哗震天,乌压压地哪里看得到小毒蜂等人的影子?
战乱时逃命,两条腿怎能比得上四条腿?多一匹马等于多出逃出生天的机会。眼见人人争夺马匹,你推我搡,扭打在地上滚作一团。马匹受了惊,更是嘶叫不止,傅惊梅急得额头上青筋直跳,只是勉力支撑着,才没被人推倒。
混乱中,不知是谁凿开了马厩的大门。那些马匹的缰绳早就松了,立时凄鸣一声,高高扬起双蹄甩脱人群狂奔而去。又有那试图攀上马背的人被摔脱在地,被马蹄一踏,当下生死不知。
少了几匹马,剩下的马匹争夺更为激烈。几人实在无法,正要用飞虎爪攀上高处脱身,便听大虎传话,“快吃清心丹!”
清心丹是抵御蒙汗药的,傅惊梅心领神会,掏出药瓶来和另两人分吃了,又用衣袖掩住口鼻。只见人群中央突然冒出一股浓烈白烟,转眼将马厩全都笼罩其内。争执中的人像喝醉了般,一个接一个倒下。
“这呢!”
大虎坐在马背上对她招手,身边跟着蛛娘等人。见人都齐了,众人忙各自上马,这才顾得上问傅惊梅,“从哪边出去?”
大虎凝神思索片刻,指了指西边,“那里!”
一路上纵马疾驰,但见行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呼号盖起。拖儿带女,牵猪赶牛,慌不择路地四处奔逃。
裴柔之感到傅惊梅有些许不忍,宽慰道,“你别担心,秦牧并不暴虐,又要顾忌名声。这些日子,他攻城后从来都是安抚百姓,只杀些不肯就范的官员。”
“有所耳闻,不过说破了天去,他造反,最后受苦的还是百姓。” 傅惊梅叹气。
“那我们快些找到麒麟胆。”
裴柔之话中似有深意,“祸乱者怎能为君,合该能者居之。”
后背忽然爬上凉意,傅惊梅有几分不可置信,“你什么意思?”
裴柔之扭过头,温婉地将碎发夹在耳后,轻轻巧巧,“都到这一步了,你退,身后的人退不得。”
傅惊梅倒吸口凉气,险些没抓稳缰绳。
她从什么时候起有的这个心思,朝夕相处,自己竟半点没有察觉!胸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亦不知该做什么反应。
扪心自问,她想不想接过穿越女的大旗,成为一代女帝?生意越做越大,她也越来越忙,似乎总有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
从什么时候起,生活的重心不再是赚钱回家,而是应付各种各样的阴谋诡计?又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想起前世种种,从思念父母的孩童,变为庇佑他人的大树?
半晌,她终是叹了口气,“为什么?”
为什么想夺取皇位?为什么想染指皇权?
“为了再也不被人挟制!”裴柔之的眸底像燃烧的野火,“要想不为人鱼肉,就要做拿刀的人!”
很“裴柔之”的回答。她从来都是不肯为人摆布的,为此她可以摆布天下。
识海中的大虎不说话,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半晌,傅惊梅开口了,声音有几分干涩,“如果你想,我帮你夺下皇位。事成后,我和大虎离开。”
“不行!”裴柔之下意识反驳,“我要你来坐皇位。”
“皇权之下,什么感情都难保全。”傅惊梅摇头,“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好聚好散。”
“你!”裴柔之气急,贝齿紧咬,“难道你想一直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
“当皇帝就不提心吊胆吗?柔之,你比我有文化,你应该更清楚。”
裴柔之不说话了,街道上哭嚎阵阵,激得人耳膜刺痛。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母亲弥留之际抓着她的手,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