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喝了你这丫头几碗茶,就教你个乖。你要那几种机括都不是官面的东西,得去鬼市,找墨门的人买。”
“鬼市?墨门?都是啥啊?”
老者看着她懵懂的眼睛,愣了一下又笑了,“嘿,感情你这丫头压根不在道上啊!得嘞得嘞!当老朽甚也没说。”
“然后呢?” 裴柔之问。
“然后他趁我上茅房的工夫走了。” 十娘犹有不甘,“我本想回庄告诉夫人的,可陆督造说没买到就算了,他已经找到别的法子。我就没说了。”
傅惊梅腹内叫了一声苦。这越弄越玄乎了,什么鬼市,听着就不像是个善地。可小毒蜂和魏锦绡等人却神情闪烁,显然对这个鬼市有所了解。
“东家,我多年前去过一次鬼市。那里只是名字唬人,其实并不如何可怕。”
半晌,小毒蜂徐徐吐气,“只因多有古怪,才得了个鬼市的名。”
魏锦绡还记着之前的仇,半点不含糊地拆台,“不可怕?不可怕你咋这么多年才去过一次?”
小毒蜂被她戳中痛处,犹自嘴硬,“老子要的东西自己都能搞来,去那做什么?”
“哼!”魏锦绡给了他一个后脑勺,大咧咧承认道,“东家,鬼市邪得很,您千万别去。要去,让小毒蜂去!”
“锦绡,你也去过?”裴柔之抓住了重点。
“去过一次。”魏锦绡搓了搓胳膊,似乎仍旧心有余悸,“跟阴曹地府似的,再也不想去了!”
“去了鬼市就一定能找到墨门的人?” 霍伯彦的问题也直切中心。
小毒蜂懒得再和魏锦绡打口水仗,肯定道,“鬼市鱼龙混杂,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搞到。墨门虽然行迹隐秘,但终究还是要吃饭的,不会推掉上门的生意。”
傅惊梅明白了,这鬼市说白了就是古代版的黑市,搁现代社会那就是暗网,专门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墨门人所做的各种机关销器,在古代全都是严令禁止的东西,跟枪支弹药一个道理。
要她说,去鬼市的提议虽然不乏冒险,倒还真是最靠谱的一个。
“老傅,你咋想的啊?” 橘猫突然跳上她的膝盖,手里钓竿一抖,惊得靠近的鱼呼啦四散开来。
傅惊梅看了眼霍伯彦满满的水桶,再看看自己的,终于彻底放弃垂钓事业,抱起橘猫下了甲板。整整在甲板坐了一上午,连半条鱼都没钓到,亏这肥猫还吵嚷着要吃新鲜江鱼。
橘猫挣扎了几下无果,被她拎着后颈皮放在画舫二楼。
“鬼市肯定要去,但不妨先休整几天。”
绫绡为窗,笙歌为风。江南三月,有翠柳亭台,鹭凫鸥飞;杏花十里,兰麝薰风。在这样的俗世烟尘中躺一躺,仿佛所有的打打杀杀,机关算尽都变得陌生而遥远了。
有道是温柔乡里困英雄,实是美好的人和事令人留恋不去,触动食色本性而已。水乡多爱于水边饮酒作乐,花船画舫上还演变出了自己特色的“船菜”、“船点”。
荠菜洗净,加麻油、酱油、姜米、腐皮拌了,清爽可口的时令小菜征服了大虎的心。它不再抱怨,迅速被美食腐蚀了灵魂,瘫倒在躺椅上。
“哪儿来的?”傅惊梅没忍住夹了一筷子,她最爱这些小野菜。
裴柔之放下手上的易学典籍,“表弟给你点的,我们都没份。”
“那我可得看紧点儿。”
跋山涉水的日子过久了,傅惊梅不吝于抓住任何一个时机好好享受。三月的江南,水是粘腻的膏绿色,正是吃鳜鱼和春笋的时候,甲鱼也很肥,不可错过。
“记得要莼菜羹。”裴柔之补充,“多带点回去。”
二月莼初生,三月的莼最嫩,用小火鸡汤为底,加火腿和鲜笋,鲜滑得让人连舌头都一并吞下去。这几天晨光熹微时分,总能见到群桨破水而来,敞蓬船载着满仓云雾般的莼菜,旁边站着赤膊赤足的采莼女。
此时春寒犹在,她们劳作最是辛苦,傅惊梅也不讲价地全包了。采莼的少女见到大虎神气活现地站在船板上,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它,眼里的渴望都要化为实质了。
“想摸就摸吧。”傅惊梅笑。
她此时作女子装扮,少女立刻没了顾虑,轻轻摸了摸大虎的头,看它眯着眼没躲,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小姐,您这猫真好看呀!我就没见过比它更威风的猫了!”
傅惊梅看了眼忍不住晃起来的猫尾巴,忽略掉它神魂里的得意忘形,“那你和它多玩一会吧!”
少女絮絮叨叨地夸了大虎好一阵,直到同伴们不断催促,这才依依不舍地跳上小船荡开船篙,还不忘频频回头。
“哟!这还是头一个夸你好看的小姑娘呢!”傅惊梅打趣。
“啧!谁稀罕!”大虎翘起尾巴,走远了。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莼菜姑娘倒在床上,扒拉着得到的铜钱,算着还有多久能买下属于自己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