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试他也知道,这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匕首,真正的乌兹钢。
乌兹人将他们的冶炼技术视为至宝,绝不肯轻易刀剑卖给别人,即使是胡部的头人也没几个能有这样的宝物。这是任何刀客都梦寐以求的武器,他自然也惦记了许久,而她轻轻松松地拱手送人。
霍伯彦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盯着曼提柯尔的头看了半晌,还是递还给她:“太贵重,我不能要。”
“你来救我的谢礼。”
“你给我月俸了。” 霍伯彦不肯让步。
“那就算是朋友间的礼物吧!你们这些江湖人不都说解刀相赠么?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傅惊梅用那种期待的、润泽的、小松鼠一样的眼神看着霍伯彦。
霍伯彦无法对她说不,以前从没有人会这样看着他。
在他还小的时候,父母投向他的眼神总是爱怜的、骄傲的;父母去世后,人们看他的眼神是厌恶的、恐惧的;等来到了修家庄,别人开始尊重又敬畏地对他说话,却不会直视他的眼睛。
“谢谢。” 霍伯彦接下了那把匕首。
“那你承认我们是朋友啦?” 傅惊梅立刻高兴起来,不依不饶。
霍伯彦纠结了好一会,脚下的杂草被磨蹭出了软趴趴的地皮。
他不想说实话,说自己其实早就把她当朋友了。他从未有称得上的朋友的人,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
山中的日子日复一日,练武、打猎、处理猎物,交换生活必需品。有时在集市上听人说起谁谁谁生病了、去世了,他就会坐在最高的那颗大树上,看萨满跳起祝祷的舞步,在父母的墓碑前坐一会。
有时被他救过的乌鸦产下了新的幼崽,他也会撕下肉条投喂,直到它们渐渐长大,飞得看不见踪影。
娘亲教给他的那些外面的事,遥远地像是银河迢迢。
在修家庄的时候,傅惊梅房间里挂了一幅《烂柯观棋图》,上面两个童子对弈,旁边站着个青年樵夫。
裴柔之给其他人讲画,他躲在屋顶上听过,知道那是一个有些悲伤的故事。听完之后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很像那个樵夫,只是他在山下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你没否认,就是肯定了!” 傅惊梅见他脸憋得微红,咧嘴笑得眉梢扬起。
她抓过霍伯彦的手,以老乡般的热情双手握住,大力摇晃,“既然都是朋友了,就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吧?”
霍伯彦有种不祥的预感,怀疑地打量着她:“你想干什么?”
傅惊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掐了一下霍伯彦的脸,不怀好意地笑了:“还挺软。”
她早就想这么干了,小少年平时装得凶神恶煞的不好下手,现在自己是伤员,正好趁机捋捋虎须。
“傅惊梅!!!”
守卫们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传来,梁肃之将耳朵附在墙壁上,呼吸被放缓到几不可闻。
这是每日的换班时间,梁肃之早已熟记于心。他是个耐心的军人,并不急于这一时,更何况腿伤恢复起来也需要时间。
屈指算来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快半个月了,从最开始的刑罚逼供,到现在的不闻不问。外面那些辽东军的人明显相信了他编造的身份,对他彻底失去了兴趣。
“吱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一个瘦弱的青年走了进来,代替之前的守卫坐在了旁边。
两人的距离不近,却也足以让梁肃之看清青年唇边沾上的芝麻粒。
“中午吃的挺好啊,有喜事儿?” 梁肃之笑着搭讪。
青年看了他一眼,语气难掩失落,“嗯,小姐要结亲,确实是喜事。”
梁肃之将青年的黯然看在眼中,刚出口的恭喜就在唇边转了个弯,“唉,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小兄弟你还年轻着呢,多挣些体面,娶个好看的婆姨是迟早的事。”
青年被他触动心事,神情更恍惚了几分。
梁肃之趁热打铁:“我虽不知道贵府是个什么来头,但想必是体面人家,定不会亏待了你们小姐的,”
青年忍不住,愤然反驳:“体面?哼!什么狗屁体面!搭上小姐的终身还不算,还狮子大开口要参作嫁妆,我们家的参可是......”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青年戛然收声,闭紧了嘴慌张地四下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