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 武安侯府,官威日重的杜锐已经很久没这样失态过了。
他死死抓着桌角才勉强支撑住身体,被扫落在地的书册凄惨地滚在地上,墨汁顺着页脚慢慢洇上去,缓缓蚕食掉分明的字迹。
“父亲保重身体啊!” 杜胥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他看来父亲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一些逃奴罢了,难不成他们还敢去京兆尹告咱们吗?大不了......”
杜锐闪电般转身,几步逼到儿子眼前,吓得杜胥的后半句话生生卡了回去。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 杜锐暴跳如雷,“你知道个屁!那里面......”
他总算还没气得失去理智,刹住话头后逼视四周,杜管家立刻哆嗦着带人退了下去,还关上了门。
确认人都走后,杜锐才压低声音训斥道:“那里面的探子倒是不打紧,各家私下的手段而已,没人敢由着闹到明面上,不用我们出手,他们也自会清理干净门户。”
他看着儿子仍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满腔怒火都化为了无力:“怕的是里头还有几个要紧的人,也一个都没追回来......这次大意了,恐怕那个长得像...裴家女的,也是个诱饵。”
疑心易生暗鬼,杜锐能爬到今天的位置,背后多少费不尽的思量算计。打从下面的人汇报后,他就怀疑起了那个假的世子妃是个圈套。
想想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先是他的心腹“恰好”遇到了个长得像死去世子妃的女人;一向牢靠的牢房又“恰好”在这女人被关没多久,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逃出几个仆从。
杜锐虽然军事才能一般,但也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手下的心腹都见过血,岂是一个小女子能制住的?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女子只是个饵,后面的人就等着他们把人绑了,好一路跟着,掏他们的窝呢!
“可......可......咱这是挡了谁的路了?” 明白了利害的杜胥终于怕了。
这正是杜锐想知道,却始终没头绪的。他又慌又恨,在屋内兜起了圈。
若说他在皇帝眼前蹿得这么快,没得罪人是不可能的,不过他一向信奉没有利益买不到的同盟。只要知道对方是谁,想要什么,他就有自信能化干戈为玉帛。
稍稍冷静下来后,父子俩盘算起了可能的敌人。
打眼一看,裴家嫌疑最大。先是突然派人去北地重查死因,又跟踪一个长得很像前世子妃的女人,这些行为乍一看上去很能唬人,实际却有许多不通之处。
退一万步说,若真是裴家做了这些,今天的局面对他们又有何好处呢?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手段也未免太过肤浅和拙劣了。
何况,双方虽已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选定了阵营,却没有任何直接的利益纠葛。他武安侯府也好,裴府也好,都不是各自阵营的命门,如此直接又不留后路的交恶,裴府是不会做的。
杜锐的思维发散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他看了一眼儿子俊朗的面容,心下稍安。不管怎么说,儿子与镇北侯府的亲事一旦结成,一般二般的人也不能把侯府怎么样。
那个下落不明的女人也罢了,长得是有几分像那个短命世子妃又怎样,凭一张脸还翻不起什么浪花。要说他真正不放心的,其实只有镇北军出来的那人......
“夫人,镇北军那人简直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到现在都不肯承认他的身份。” 水里亮吊儿郎当地拿着根竹签戳着冰碗里的桃子块。京城里用冰比修家庄贵多了,这冰碗也不能吃个够。
前几天东家托梦来报了平安,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在看到人之前,小毒蜂他们对裴柔之的说辞依旧持怀疑态度。
知道傅惊梅和霍伯彦摆脱了追兵,并打算取道葫芦渡口,裴柔之果断派出到京没多久,连气都没太喘匀的杨晏,让他带足人手前去接应。杨晏对江南一带最熟,说得吴语唱得小曲,有他在定会更为稳妥。
度过了最难的时候,一切都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杨晏等人从修家庄带来的货物不算多,但放在“南柯梦”中,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就被摩拳擦掌的顾客抢了个精光。没抢到的人心中不服,还是听伙计说再过一个月会上新品,才被安抚下来。
东家脱险,戏院红火,生意兴隆。众人脸上都带了笑,裴柔之也终于能腾出手来收拾人了。
显然,傅惊梅被管着的时候并没闲着,监听了一场场审讯后,她很快把其他“囚犯”的身份摸得七七八八。那里面大部分是武安侯府犯了错的家奴,有的是后院争宠陷害的,有的是往其他府卖消息的,还小部分干脆就是其他家族派进来的探子。
裴柔之长在深宅大院,很清楚这帮人肚子里的弯弯绕。这些武安侯府的家奴也好,其他人派来的细作也罢,用处都十分有限。他们如不是对主人忠心耿耿,就是有家人做人质,哪怕费尽手段逼出几句话,也难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