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弱冠已过,怎么还和叔父闹脾气?”
“知道你为幼时那事心里不痛快,可这都过去十多年,你还在纠结什么?”
“你不愿听安排,和叔父好好说便是,何必赌气来这偏远地方?”
声音盘旋在脑海里,他捂着脑袋,寻不到出口,头脑混乱间被一只手搀住。
“当啷”一下,像是金石落地声,林琢之心口一顿,恢复刹那清明。
他闻到一阵裹着兰远香的温热气息,继而两臂攀上一抹温热,林琢之被谷剑兰半搂着坐稳。
酒壮怂人胆,林琢之脑袋里又冒出方才房中的旖旎场景,耍赖一般软了身子,半倚在谷剑兰身上。
谷剑兰身子一僵。
“之哥哥……”
她怯怯地唤两声,却被他醉醺醺地打断。
“你那么好,他居然质疑你。”
谷剑兰轻轻“啊”了一声,不知他说的是谁。
“他说,要是守城兵器全用你的,沦陷是迟早的事。”
谷剑兰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总督大人吗?他质疑便质疑吧。”
林琢之拍案,怒而起身,醉而跌坐。
“他话说得难听!还责我说话鲁莽。”
林琢之捧起酒壶,谷剑兰将其拿开。
“你今天才伤,还喝酒?”
林琢之没抢酒壶,倒是自言自语起来:“欧冶子造了三把神剑,泰阿剑就破了城……”
“他说剑不可破城,破城的是人……我和他顶,说功劳人剑皆有,破城胜利,可没用上嘴。”
说到这儿,林琢之笑了:“他知道我在指桑骂槐,半天没说话,转而用我爹的口吻指摘我。”
他半靠在谷剑兰怀中,幽幽道:“上京不好……上京没有恩施玉露,没有小黄狗,没有爷爷,也没有……”
林琢之身形不稳,摇摇晃晃,他回身抱住谷剑兰的腰,想寻一丝丝安慰。
谷剑兰身子僵硬,片刻后抚上他发顶,恍然觉得自己在安慰一个孩子。
“我被爹送到北境,只是因为算命先生的一句谶言,小时候也曾心生怨念,但在北境惯了,倒觉得这还挺好,在爷爷这儿过得比上京自在。”
他忽然抬头,脸颊泛红,眼神涣散:“你知道八年前我为何离开吗?”
谷剑兰摇摇头。
“我回去奔我母亲的丧。”
“啊……”
“我爹没过一年就续弦了,薄情得很。”
谷剑兰垂下眸子,想说节哀,可这事儿又过了许多年。
“阿爹留我在上京,我争气,自己争得个官位,但我爹不准。”他醉时如一只乖顺的小猫,还用头蹭蹭谷剑兰,“他不让我做武官,私自去找皇伯伯,调我做了个文官……”
声音越来越弱,后面的话谷剑兰听不清了。
他靠在谷剑兰怀里,合了眼,静静地,房中只听得烛火噼剥声响。
良久,谷剑兰以为他困了,轻轻晃他。
“之哥哥?”
谷剑兰低下头,在他耳边唤了一声,林琢之骤然惊醒,抬起头来。
“我、我有话同你说,但上次匆忙,没来得及。”
“你讲。”
林琢之托腮看她,烛光柔和半边脸,他看起来有点傻。
“你的剑舞得不错,但有一式不太对劲。”
“你纠正一下我?”
“好!”
林琢之起身,左顾右盼,捡起掉落在地的剑,他摇摇晃晃走来,将剑塞入谷剑兰手中。
谷剑兰一愣:“在这儿?”
他没回答,直接把谷剑兰身子扳过去,右手握住她执剑的手腕。
淡淡酒气洒在谷剑兰耳畔,她耳垂痒痒的,肩膀缩了缩。
林琢之握住她手腕,朝外一挥。
剑尖直指灯烛,烛火被剑风刮得一歪。
“醉里挑灯看剑!”
“啊?”
话音未落,林琢之捉着她手腕画半个圈,剑尖指向帐子。
“梦回吹角连营!”
“别……别划。”
剑尖“唰”地一下指向多宝格上陈列的藏品。
“沙场秋点兵!”
“之哥哥,这是里间,太……”
“马作……嗯?本官的马呢?”
谷剑兰一愣,被他逗得噗嗤一笑。
林琢之也跟着傻笑,抓腕的手缓缓松开,跌坐回案台前。
他迷糊道:“你看懂了?之哥哥没教错。”
谷剑兰忆起幼时骑黄狗比剑,笑容忽地凝滞。
方才那几招,是他们幼时切磋而出,时间太久,谷剑兰差点忘了。
谷剑兰暗叹,将长剑放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