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分明定好入夜行动,怎么如今刚到落日黄昏,二当家便与人交上了手?我透过门窗缝隙向外看去,只见长街上早已没有了人烟,两队人马正在激烈交战中,其中一班人身披皮袄,脚穿绒靴,腰上都系有长鞭和弯刀,二当家的一众部下与之缠斗,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血和断肢混乱一地。
“爹!——”混战之中,一个少年的凄厉哭喊惹得人心惊,我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跪在血泊中,抱着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痛哭。
那些马贼和匪兵缠斗不休,哪里会放过一个无辜的孩子?眼见着刀剑利刃就要劈到他头上,我已顾不上自己的安危,身体立即作出了反应,抢门出去一把拉起了少年,趁乱躲到僻静的角落里。
我将少年护在身后,从墙后面探出半张脸,时刻关注着前方的情形,却不料颈后一阵凉风吹过,刀片已贴至了我的脸颊。我倒抽一口气,迅速回身扣住少年的手,将他一招制服。
“我杀了你!”这少年在我手上不停挣扎,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按住,他凌厉的双眼里充满了炽烈的恨意,因此见我身上穿着山寨的衣物时,便理所当然将我当成了山匪,这会儿嚷嚷着要替他爹报仇。
“闭嘴!再乱动,我就打断你的手脚。”说罢,我抬腿压住少年的下半身,重重使力,令他不得不冷静下来。纵是如此,他仍然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瞪着我,仿佛要把我拆骨剥皮。
仅一壶茶的功夫,前方的战况变得更加激烈起来,押送辎重的军队恰恰进村,便见马贼和匪兵互斗,此时他们已经两败俱伤,根本无力抵抗卫兵。二当家当机立断要求撤退,马贼们见了卫兵,都认出这是周大将军麾下的精兵,便也都知难而退,或者说落荒而逃。
我正奇怪着,为何会有一队马贼前来劫掠?并且黑水镇上的百姓已经全部撤退了出去,却不见周将军的人?
瞬变的局面已经不容我慢慢思考,我起身狠狠踹了一脚身下的少年,让他滚出几步远,一身灰头土脸的少年自是不服气,待他吐掉嘴里的泥,擦干净进灰的眼睛时,再抬头一看,我早已回到了匪兵队伍里。
天边夕阳西斜,血红色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卫兵们的红色旗帜飘扬在了黑水镇上空,漫漫黄沙间,匪兵们一个个丢盔弃甲,仓皇而逃,在这边关的白山黑水之间,像几粒跳蚤。
二当家的手臂也在和马贼的交战中受了伤,匪兵们垂头丧气回到山寨,一向嚣张跋扈的二当家这回连大气也不敢喘,凤鸣天更是怒火难消,回到卧房中便一掌拍在了书桌上,震得那些象牙宝石摇晃颤动,几欲碎裂。
我裹着一张毛毯坐在台阶上,抬头看夜色下的星空,想不到苦寒之地,竟也有如此璀璨的星斗。明月皎皎,银光洒满大地,我好整以暇地一边赏月,一边听着卧室里的争吵。
“怎么会有马帮来闹事!是谁走漏的风声!”
“大哥息怒,弟兄们的口风一向很紧,绝不是他们说出去的,何况整个计划安排只有咱们几个知道,依我看,定是出了内鬼。”
“你想说那个女人?不可能!她不过是个弱女子,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哥哥千万不要智令色昏,那女人可一点也不简单,她......”
“好了好了,你什么时候也学那些窝囊废,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了?这种话不说也罢,不如快些把损失报上来,这次折损了多少手下,你清点完了再来报我,去吧。”
“哥哥!哥......”
房内落下一声长叹,紧接着门被打开,二当家悻悻地出来,不巧又在门前撞见了我。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突然抽刀对着我道:“好一个小狐狸精,迷惑了我哥哥不说,还让寨子死伤了这么多兄弟,我真是后悔带你上山。”
我瞥见刀锋,立即惊吓地裹住毛毯,战战兢兢道:“你非但不敬我,现在还这样吓我,就不怕我告你的状,让你连当家都没得做!”
二当家闻言,脸色顿时青了又青,他必定知晓凤鸣天的性子,他那大哥机智多谋,却有个耳根子软的毛病。若真叫我吹了枕边风,说不定真会丢了当家之位。
二当家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哼了一声收刀回鞘,大步离去。我得意一笑,轻抬玉足跨入卧室。凤鸣天此刻正在气头上,他背手伫立在桌前,深锁双眉,紧咬着牙关,手指不断摩挲着扳指,似乎气得不轻,恨不得立刻报仇。
我慢步踱至桌前,替凤鸣天斟了一杯热茶,他用余光瞥了我一眼,不耐烦道:“下人说你受了惊,不回房歇息,来这里做什么?”
我端着茶杯走到他面前,浅浅一笑:“我听闻夫君为了此事上火,实在心里不安,便来相陪。”
“我现在没有心思陪你风花雪月,你回去吧。”
“好烫啊......”我蹙眉轻哼,端着茶杯的手指颤颤巍巍,被滚烫茶水烫得发红,实在惹人爱怜,凤鸣天本不想理会,哪知一低头,便见我泪眼婆娑,委委屈屈的模样,便即刻软下了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