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他可来劲了,大步走过去拦着那孩子,厉声道:“喂,你还没告诉我,什么是油炸黑胡子呢。”
小孩不妨被挡,抬头一看,见是陆守,吓得脸都绿了,“你这个外国人,怎么还在路上走,阴魂不散!”
“嘿呀,你个小孩,说话怎么还是这么难听!”陆守一下子夺过他的捕网,笑道:“还‘捕蝴蝶’呢,我看你是蚊子都抓不到一只。”
小孩见自己的捕网落入他人之手,慌得直跳脚,扑上去道,“你还给我,还给我!”
陆守将捕网举得老高,威胁道:“说,什么是油炸黑胡子?”
“你快还给我,我不认识你。”
一旁的车夫赶忙提醒,“先问路。”
陆守方才一拍脑袋,向小孩道:“知不知道醉饮楼在哪儿?告诉我,我就还给你。”
小孩急道:“你先还给我,我再告诉你!”
“不行,你先告诉我,我再还给你!”
车夫见这两人在大街上吵吵闹闹,实在不成样子,忙道:“陆师父,你何不先还给他,你这样,他是不会说的。”
陆守瞪着小孩道,“我要是还给你,你会不会告诉我?”
“会,会,我一定告诉你。”
“说话要算话,不能骗我。”
小孩一脸委屈,“不骗你就是了。”
“好,做人说话要讲信用,我现在还给你,你要给我指路,还要带我过去,怎么样?”
小孩用力点了点头。
陆守自以为降服了他,便把捕虫网原封不动还给了小孩。
谁知,天下善变孩儿脸,小孩捕虫网一到手,大喊一声,“看那儿,你个大傻子!”说完,趁着陆守转头的一瞬间,再次一溜烟跑得鞋底都看不到了。
“哎呀,我这个……”
陆守被小孩连着欺负两回,气得抓头抓脑,正跺着脚团团转。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爹,我热,我想脱衣服。”
他这里正气不打一处来,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八九岁年纪、长得土头土脑的男孩耷拉着脑袋走上前来,正是他的儿子陆斐。这小子身上穿着灰色大皮裘,下着黑色绑脚裤,腰间系着一条棉布裙,脸上全是被太阳晒出的油星子,居高临下看去怪腻人的。
不由将一腔怒火都发到了他身上,喝道:“兔崽子,这里是涼都,天子脚下,你当在灵州呢,想干嘛干嘛!”
“我是真的热,我快受不了啦!”小陆斐一面说,一面不耐烦地扯了扯自己的毛领子。
“闭嘴,热又不会死人,忍一下会怎么着?我比你还热呢,我都没说话。”
“你是没说话,可是你把衣服都脱了。”小陆斐急得直跺脚。
“我,我这是……这是外国人的打扮,西番人的穿法,懂不懂?”
“我不管,你都脱了,我也要脱。”他作势就要脱衣服。
“臭小子!”陆守用力一敲儿子圆圆的脑袋,“少给我胡闹,别的小孩我管不了,你我还管不了吗?”
“哎呦,疼,疼。”陆斐被打得眼泪花都要出来了。
车夫见了,摇头道:“陆师父,这怎么能怪他呢,这么热的天咱们大老爷们都不大受得了,何况他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见前方出现一座大楼,楼中人进人出、来来往往,门口立着两排大青旗,门头和青旗上端端正正都写了三个字,虽然不认识,但感觉很眼熟。
喜得他忙道:“咦,这儿有家三个字的客栈,不知令郎可曾认得字,若是认得,让他快来看一看。”
“去,去看看!”陆守忙将陆斐揪住,逼他去认字。
小陆斐捂着脑袋,委委屈屈被拎到前头。他虽然也跟着他家公子进学,但成天只爱拉弓射箭,上课不是跑出去,就是打瞌睡,正经没好好听过课。此时被推到人前认字,心里也不大有把握。
他揉着眼睛看了大半天,好似只认得一个“楼”字。便支支吾吾道:“好像是……什么楼?”
“什么楼,快说!”暴怒的陆守说话就要打人。
车夫忙拉住他道:“哎呀,你先别打,有一个楼字,这就近了!”
陆守只得催促着他儿子,“你给老子好好认清楚,到底是什么楼。”
陆斐眯着眼睛又认了一遍,心里有想法,但是怕他爹打他,只是张着嘴不出声。
陆守顿时没了耐心,吼道:“臭小子,你倒底认出来没有,快说,什么楼!”
陆斐咬了咬牙,一闭眼,从喉咙里蹦出三个字来——“酸饭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