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无事了,谢姐姐关心。”闻待春柔顺道。
“嗯,前三个月最是娇贵,你平日少出门走动,安心养胎。”闻婧茹又道。
说罢,没有等闻待春回话,闻婧茹瞥了眼喝茶的耿悦,皱眉道:“你眼下青黑怎得又重了,听秋挽说你近日多了个每天晨起练功的习惯,常锻炼是不错,但若把身子熬差了,可非得不偿失?”
闻婧茹一改方才那样公事公办的语气,责怪中带着宠溺:“你呀,多大了,还不让娘省省心。”
她嘴上抱怨,看耿悦的眼神却是藏不住的心疼和喜爱。
半个月前,折戟某项危险任务的耿悦睁开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古代士族门阀的二娘子,没有享受过亲情的她初见闻婧茹时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但现在已经逐渐学会了和“亲妈”相处。
耿悦放下茶盏,打算插科打诨哄两句,外头却突然热闹起来。
“闹什么?”闻婧茹刚有些温情的眼睛冷下来,不悦地转向快步走进来的贴身侍女,“他们那样闹你就随他们闹?还要我亲自去教训不成?”
耿悦有些好奇地也转头望去。
闻婧茹御下极严,往日里别说在她门前吵闹,就是路过的仆役都会刻意压住脚步,走得既碎又快,悄无声息。
“主母恕罪,婢子……”贴身侍女似乎受了惊,胸口上下起伏,她受到警告后停顿了下,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气息,再次开口,“户田曹的曹正在门外求见,他说五安村的人都在一夜间消失了,原因不明。”
“胡言乱语。”闻婧茹训斥道,“五安村老老少少一百三十余人,牲口、土地皆在伏宁,怎可能突然消失?”
“回主母,户田曹的曹正说他亲自去看过,五安村的人口、家禽、牲畜,包括村口拉磨的驴子,全都不见了。”贴身侍女道,“而且,方才起陆续有内外宅的管事来报有人无故旷工,婢子粗粗对过,竟都是五安村的。”
此话罢,厅堂上不论主家还是仆役,皆面面相觑起来。
耿悦是唯一没有乱看的,她又低头抿了口茶汤。
“咳,咳咳……”闻婧茹起身急了点,咳得脸色煞白,她按住胸口,哑着嗓子道,“让户田曹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蓄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在侍女的指引下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刚跑完步,两颊通红,呼吸急促,脸上的神色更是像屁股上着火了一样。
汇报完五安村的事,跪在地上的户田曹挤了挤腿,有些尴尬道:“主母,可否容奴去个茅厕?”
“放肆,这样的粗话也敢在主母跟前说?”立刻有贴身侍女上前训斥。
那人不敢抬头,捂着小腹,脖子上已经憋出了一层汗。
“让他去。”闻婧茹低声道,不耐地挥退笨拙道谢的户田曹,疲惫地按了下胸骨的位置。
自从大房一家出外任,耿家的大小事都是她一手包办,可这次她偏偏病得没有一点力气,今早请安也是强撑着的,现下别说亲自到五安村查看,就是问户田曹的话,她都精力不济。
偏偏这时候,她那个喜好风雅的丈夫耿如海又不知道钻到哪座山里去了。
头疼。
闻婧茹环视一圈。
侧室闻待春有孕,不方便派她活,而且闻婧茹也不愿意让她参与到家族庶务里去,平白给她立威的机会。
两个妾室上不得台面,她又将目光转向左面的儿女们。
“母亲,这事交给儿子吧。”坐在左手第二把方凳上的小男孩走到厅堂中央,拱手道。
他身量未成,姿态单薄,为了显得沉稳,说话时刻意放缓了语速,但也遮掩不了那仍属于孩童的、清亮稚嫩的嗓音。
耿憬是闻待春进门后闻婧茹拼死生下的嫡长子,排行老六。
但这个孩子的到来却没有让她松一口气,因为他自小体弱,花费大量心血着意养了许久才立稳,即使已经年过十二,闻婧茹也一直将他当幼童那样呵护着,不忍劳累。
若非耿憬体弱,她也不会如此在意闻待春肚子里这个尚不清楚性别的胎儿。
耿憬早熟,一眼既知母亲犹疑,抢在被拒绝前又道:
“母亲身体有恙,父亲不在,少母也正有孕,儿子身为嫡长子,此时自当为尊长分忧,还请母亲允准。”
放完水的户田曹回来,耿憬稚嫩的话语刚落,厅上无人说话,他见嫡出的小郎君站在中央,一瞬不瞬地盯着主母,而主母却低头拨弄茶碗,不予回应。
沉默在厅上蔓延,搞不清状况的户田曹低头跪下,左瞧瞧、右瞅瞅,刚刚才解决完问题的小腹仿佛又急切了起来。
耿憬虽然年幼,但士族最重嫡庶尊卑,嫡长子的地位更非同一般,这件事没有人敢插嘴,耿憬坚持,闻婧茹不松口,气氛就只好僵持着。
耿悦看了眼虚空,几行已经熟读的文字再此浮现。
【心之大,可以牧天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