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
东极洲蚩国将士人人背后佩双刀,骑马狂奔中,反手从背后抽出双刀,沿途斩杀无赦。蚩国大将长平王赵鹊摄政,倜傥风流,部下鬼面军队弯刀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枭国王正日啖东极洲碧霄山结的薜荔果,品从西极洲销金馆买来的酒,舞自北极洲风雨楼购到的剑。夜夜在后宫换不同的女人,却妄想着谪仙楼上惊鸿一面的上古神女。
荻国仙草遍地,王室子弟们人人佩玉铃花,于碧霄山中御剑飞行。
尤国与北极洲接壤,乘船破冰沿冰川猎捕海貂。
过东极洲,入北极洲月影宫殿。殿内与神女希有七八分相似面容的影娘贵为王后,正倚坐金钩帐内与迩玺调笑。
越北极洲,下赤水,是西极洲境内最大的国畀予国。
畀予国以女子为尊,女帝正于御花园内仰头,摊开双手,迎接从神殿飞回的独女阿青。
阿青翩跹停驻于母后掌心内,轻声诉说于神殿所见所闻。说到南极洲北夏即将亡国,神殿内青兕神飞身下界,畀予国女帝皱眉。
“如此,”女帝皱眉道,“朕要与那北夏王手书一封。”
阿青焦急制止。“母后,阿父所言,南极洲必将是那娃娃天子的天下。母后何必多寻烦恼?”
女帝沉默托着阿青的灵蛾形,款步走至王殿巨大的圆形穹顶下。圆形穹顶空荡荡,阳光从穹顶内直射而下。金日落入畀予国穹顶,洒在金色细沙,隐约晃荡出一小圈又一圈金红色的光晕。
渐渐地,血色愈浓,金光愈淡。
是血色日光。
女帝长叹一声,颓然自语。“若朕此生必得见证异火出世,必得亲眼目睹这四荒归于一人之下……当初,你阿父又为何执意不肯携朕入神殿?难道,这竟是朕的生死劫?”
灵蛾族生而具灵,若勤奋修炼,升入神殿与天地齐寿,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灵蛾族生来便有传说中的结茧劫,又称为生死劫,若渡劫成功便终生无忧。
若渡劫失败,必死无疑。
阿青懵懂地振翅飞行于穹顶血日下。
她并不能解答母后疑虑。
在她飞离神殿前,阿父曾手抚她额顶。那时,阿父也曾长叹息。
“母后。”
阿青依恋地盘旋于女帝高梳起的发髻,轻声细语。“阿父送我离开神殿前,曾说过,若遇见一位紫发白眸的神女,必要向她请求。”
女帝眸光一动。“请求她何事?”
阿青懵懂地道:“阿父言,待我即位为畀予国王,必要请求那位神女……”
阿青的话并没能说完。
女帝倒跌一步,仓皇地打断她,追问:“你阿父言,阿青你……阿青你何日为畀予国国主?”
阿青被吓了一跳,忙忙飞舞着追向母后身侧。“母后,你怎么了?”
“阿青!”女帝抚了抚心口,正色问:“你阿父有没说,你何日可登基为我畀予女主?”
阿青在空中飞舞着画了个八字。
“八年……”女帝惨然低笑。“原来,原来……已只剩下八年了么……”
“母后——”
女帝踉跄离开寂静塔下圆形穹顶,青蛾不断呼唤着追随于她身后。畀予国最尊贵的两名女子,相随而去。
半夜,女帝左思右想,还是提笔给北夏灵均帝秘书一封。
书中所言,尽是神殿隐喻,以两国交好百年交情,给北夏送去最后一封提示书。
夜深,阿青早已熟睡。
女帝迤逦走过穹顶下无尽苍茫的海。沿着海岸线,遥遥眺望一水之隔的南夏。——在那里,有预言中即将一统四荒的帝王夏蕤。
到预言中那日,妖火即将闪耀于四海。
这畀予国……
女帝长长叹息,驻足于海岸线,思前想后,竟深深思念起神殿中那位。
那位,是她的夫君。
是当日从灵蛾界口拨开界碑,一袭白袍立在她面前的男人。他对她说,从今而后我便离开神殿,与你双宿双栖可好?
当日她诧异反问,为何你要离开神殿?我可以随你一道去神殿。
灵族修行缓慢而又绵长,但再长,再久,她总有飞入神殿与他并肩而行的那天。哪怕弃了这帝国,弃了这一身戎装王裙,她总能,与他于云山云海深深处厮守长久。所以她不能理解,她一再逼问,于月下花前,于耳鬓厮磨间,她一次次反复追问。
直到他厌倦,起身离开。
女帝嗤笑出声,抬手,抹掉眼角坠落的泪。于泪光中痴痴地遥望神殿,想,原来,当日她反复追问都未能从他口中得到的答案……
如今,她都知晓了。
女帝立在海边,海水漫过她的红裙。
夜风冰凉。
预言中,终有一日,血亦将漫过她的红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