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马带领一小队人马先行赶向阴康城的,正是夏王羸。
尽管前方战事吃紧,但是羸得到王后蔓生下一对公主的喜讯,即刻飞马往王城赶。他悬念王后蔓那娇弱的身子,不知是否像上次诞下王子蕤那般吃尽了苦头。
羸心下既焦急又欣喜,原本一个半月的路程,他星夜飞奔,在累死了三匹驿马后,终于提前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赶到距离王城六百里路的长乐驿。他在马上虽然没有频频回首,以他的眼力,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站在驿站门口遥遥下拜的两道模糊人影。
羸不以为意,快马加鞭地带着众人进了城门。
长乐城的城门口,人流络绎不绝。早起的商贩们正在经过城门,有挑夫,也有推着粮草的马车。见到这一小队人马,众人皆纷纷让出道来。
南夏虽然立国,人口却只有区区数十万人,阴康城作为主城就居住了三万多人。
长乐城距北夏接壤处不远,为免战事祸及,青壮年早些年拖家带口走了大批,如今留下的仅有两千人。城内空旷,羸牵马走过街市,跟随的亲卫队也纷纷下马,随羸一道儿入了城内别馆。
“今日可有王后书信?”羸一坐下来,便习以为常地问。
亲卫摇头道无,手下轻而稳地替夏王羸揭开外衣,将胸腹处染血的纱布细心揭开,重又换了药。
药粉是浅绿色的,原是随行军医配的疗伤止血药。如今看着却不大行。
亲卫刚把瓷瓶旋口阖上,眼睁睁见夏王羸腹部处渐渐又渗出血迹。血迹很快染红纱布。
“王……”亲卫哽咽。
羸沉默了会,低声问,“今日的药还是不行?”
亲卫下榻,单膝跪地,哽咽道:“王,军中这药无法止血。恳请王绕道长乐府北,寻圣医疗伤。”
久而绵延的沉默。
良久,羸轻声笑了。“圣医八年前就不在了。”
亲卫垂首,泪落衣襟。
羸长而久地沉默。
八年前他出征北夏,那年冬大雪,北夏的统领炎与他对峙于山谷。隔着辽远的人声火光,他握住弓箭,稳而准地射中炎的心口。护心镜碎裂,炎从马背摔落,痛地啊的大叫了一声。
战后他才知晓,他那一箭能穿透厚重铠甲与护心镜,射中炎落马,是因为炎早有心疾。病发时,痛不欲生。
炎也并不是死于他箭下。
那一箭,他毫不留情,令炎心悸抽搐而死。
告知他这桩秘事的人,正是多国求访而不得的圣医。
圣医当年正为炎治疗心疾,炎既死,圣医便再无牵挂,佝偻着背,拿拐棍指着他哭笑连连。这是我唯一的子嗣,圣医道,夏王你绝我子嗣!从今而后,我杏林中人再无救你命者。
圣医狂笑当哭,一直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以命换命,以命换命……
难道如今就是报应?羸想,这样他不服啊!分明是炎先背叛了他。炎杀他一次,他也反杀炎一次……扯平了。
攻打黄金城时中的剑正在腰腹。当年炎要杀他,刺中的也是腰腹。
新伤叠旧伤,最难治愈。
羸皱眉。
这道伤口总令他想起炎。但他如今已不大记得两人情意深重的过往,这几日尤其如此,过往记不分明,历历在目的反而是自从十五年前妻子倒卧于地扯住他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那一团幽蓝色的圣火,在他心中簇簇燃烧。
况且,自从他与蔓儿敞开心扉彼此坦诚后,十余年婚姻虽聚少离多,却情意甚笃。蔓儿知晓他行军中不便回信,也不计较,只将每日发生的事情塞帛书上细细密密地说与他听。
颇有些耳鬓厮磨的意思。
出征大半年,几乎每日都能接到蔓儿的信。
今天没,羸浑身都不自在。
他起身踱步,想了想,吩咐亲卫:“今夜不歇了。收拾东西,吃完饭继续赶路。”
“是。”
亲卫匆匆出门。
羸负手踱步,心底那股不安又来了。近日他总觉心绪繁杂,脑中也不似往常清明。攻打黄金城时,正值他神思倦怠精神不济,一箭射中软甲,修养了半个多月伤口仍在渐深。
亲卫不敢说,但羸知晓,他腰腹处纱布撕开,伤口早已腐烂发臭。
圣医所言非妄,他这十五年收揽的诸多人才,独缺一位好医官。如此下去,他怕是赶不及回去见妻儿一面。
入夜。
羸率众亲卫狂奔于飞雪中。
阴康城地处极南,此时早已百花盛放,从北夏一路狂奔经过长乐驿的方向,天空却是无边无际的雪。细细碎碎的雪落在人身上,毡帽染雪,裸在外的双手冻到失去知觉。
不知奔袭多久,羸突觉手指一颤。
噗通一声,落入陈雪古道。
“王——”
亲卫们慌张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