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行?”
姬柠在胡搅蛮缠上颇有一手,“子曰,三个人在一块,可有一字之师,吉春你教我识字,放在民间,不正是我的西席先生。”
“那句话是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吉春忍不住改正她的《论语》选用问题,他身上有些文化人的毛病,用师父内侍监的话说,像他们这类伺候人的阉人,得学会讨好卖乖,不多管闲事,否则哪天惹恼了皇子公主,死了也白死。
“圣人还在后面说,择其善者而从之,不善者而改之。”
姬柠乐了,吉春这是想让她不要叫他什么吗?太有意思了。
“吉春,私下里叫一叫先生又不打紧。”
她无所谓道,“别紧张。何况你不止教我一个学生呢。小桔可是在陪我开蒙。”
小桔的案桌上同样摊着纸笔,稍稍粗糙泛黄的纸上“永”字写成了个墨团团。
她也在习字。
如果不是开蒙前问了两句,姬柠发现不了一个悲剧的事实,整个椒房殿只有她和小桔文化程度最低。
假如用她学到的女子无才便是德那套,锦朝皇宫内的宫女可以说非常不安分,有狐惑媚上的嫌疑。
宫内掖庭会对宫女进行最基础的技能培训,另外有天赋想上进的,或去教坊走舞乐路线,或去习艺馆学习经史子集,或努力在六局谋个女官。
皇后执掌宫权,宫内大小事务需要让人协助打理,执行她的命令,要是见一个相貌周正的,就觉得她不安分,那日子没法过了。所以椒房殿里的人皆通文墨。
至于她脑补的宫斗大戏,她的父皇算上皇后,目前宫里只有五个正经后妃,全在刚入宫时见过了,算上像她阿娘这样不在人世的,去世的出宫的……大概只有把宫女给算进去才能上演宫心计。
而好戏一上演,对不起,下毒?你是想谋害皇帝!
哦,不是。
谋害皇嗣!谋害朕的女人!
反正不论哪种,和好下场都不搭边。
原因嘛,大概是她爹不懂后妃为他争风吃醋的快乐。
姬柠想捂脸,问出这种白痴问题的她,被伽蓝姐姐和玉露她们怜爱了。
但,她想说:没有宫斗,万岁!
昨天她洗了澡,还没躺下呢,贵妃便被母后禁足了,抄完十卷佛经前不能出门。
爽歪歪,她写“永”字时满脑子都是贵妃抄书的苦瓜脸。
姬柠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心情一好,说话办事便轻狂起来,叫身边宦官“先生”算什么,她前头的祖宗还有认宦官做父母的呢。
她性格像先祖有什么错?
吉春显然不这么想,他虽然自称“我”,但宫内除了特别轴的——比如小桔,一般和服侍的主人混熟了,私下里称呼随意些,问题不大。
以宦官为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公主万金之躯,认一个阉人为师,哪能啊。
“奴婢不能作为殿下的老师。”他浑身发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姬柠戳戳小桔,“小桔,我和你都喝秋娘的奶,从小一块长大,按宫外的道理不就是手帕交,闺蜜吗?”
小桔点头,黑眼睛盈满笑意。
姬柠转头看吉春:“你看,慌什么?我听说内侍监跟在父皇身边八风不动,先生你听了两句话就心慌,胆子太小了。”
少年内侍白净无须的脸顿时红了。
他师父可是追随皇帝多年,能自称“臣”,被皇帝视作心腹,和外朝官一样……他怎么能比?
姬柠拿起笔,止住话题:“好了,先生,继续讲学吧。”
吉春顺从地讲第二个字。
然后,姬柠对散卓笔感兴趣,拿左手练起了字。
墨水一滴滴地散在纸上晕开,纸上一片墨污。
吉春道:“殿下初学书写,不用着急,用便利的手更佳。”
姬柠撇开头:“散卓笔是软毫,轻飘飘使不上劲,我要是练差了,岂不是在说我天赋不佳。”
“不行不行。”
她心里有另一个念头。
每次和系统聊天都会走神,无法注意外面的动静,要是练习左手书法,练出了名堂,左右开弓,一心二用,就不必担心让人发现端倪了。
宫里宫外有好多秘密,隔着烟雾缭绕的纱帐,她看不懂,望不透,但她想她该建立起自己的秘密。
这是她从身边的人参悟的道理。
进宫以来,小桔比自己表现镇定,明明她也在害怕。
可她为什么能适应生活,重新镇定生活呢?
因为小桔有秘密,她是这么想的,想错了也不要紧。
她可以改。
“殿下。”吉春哭笑不得,怕字练不好丢脸的童稚语言,着实能让人捧腹。
姬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