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飞光坐立难安。
他身材修长,双肩比起旁人略宽,一看就晓得是个精通武道的练家子,可此时的他却微微含胸,脊背也轻微地佝偻着,仿佛一个偷吃了家长不允许他吃的糖果,正心虚的小孩子。
“为师也许久没能像现在这样和你单独相处过了,近来这些时日......有遇到什么事情吗?”苏如故挑着温和的语气把话说了,“你师兄师姐眼下都不在,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师父好好聊聊天,聊什么都可以。”
她看见燕飞光紧紧抿住的两瓣嘴唇张开,又闭紧,还往里头卷了下,似乎正用牙齿咬着一样——她的小徒弟看起来的确是遇见了什么叫他难以启齿的事情,这不禁让苏如故愈加心忧。
比起前头两个,小徒弟在苏如故这儿的形象要更加脆弱些,别看他如今人高马大,九尺的汉子似乎很是阳刚坚毅的模样,但苏如故觉得自己永远也没法忘记,她当初是怎么把这孩子从邪道修士的魔窟里抱出来的。
那样地轻,像是一片一片羽毛,被人活生生撕扯下来的,沾满了血的羽毛。
她小心翼翼地把骨瘦如柴的小娃娃养成如今健壮高挑的青年男子,这其中付出的心血难以为外人言表,却也叫苏如故总是下意识地多偏爱小徒弟几分。
燕飞光垂着脑袋,像是一只被大雨淋湿了的狗崽子:“师父,我......我就是,心里害怕。”
“怕什么呢?”
她声音轻轻地,在燕飞光的耳廓上搔了一下。
燕飞光感觉到自己的耳朵飞快地烧了起来:“怕师父又不见了。”
“师父不会突然不见的。”苏如故听着他这稚气的发言,想起这小家伙刚被救下时也是寸步不肯离开自己,一双小手怯生生地拉着自己的披帛、衣袖,直到十四岁了,才放弃这个幼稚的举动。
下意识地,苏如故也开始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小徒弟说话了。
燕飞光暂时压倒了他心中对于欺骗师父的羞愧感:“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师父不见了,整个浣音峰都没能找到师父的踪迹,师兄说,他说师父和别人成亲了,住到别人家里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看咱们......”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远处的商尘澈忽然感觉后背凉了一下:“嘶,我怎么感觉有人往我脑袋上头丢了口锅?”
陆千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我作甚,反正不是我丢的。”
“你师兄吓唬你呢,他最爱吓唬人了。”苏如故不愿意提起谢长川,单单只是想起这三个字,她就满肚子的火气。
燕飞光眨巴了下眼睛,苏如故发现自家小徒弟的睫毛还挺翘的,浓黑浓黑,苍蝇脚似的,偏生长在那么俊朗英挺的脸上,不太可爱。
可当他频繁地眨动起来,又让人觉得可爱了。
于是苏如故看着可可爱爱的小徒弟微笑起来,说:“师父不会再离开浣音峰了,这儿才是咱们的家呢。”
殊不知一句“咱们的家”叫小徒弟心里生出多少旖旎的幻想,她只看见燕飞光脸上迅速地烧出一片红晕,随后青年像是大梦惊醒了般:“师父!徒儿方才......”
“有些迷糊了。”苏如故弯着双唇,“看来当真如你师姐所说,咱们浣音峰,全军覆没呀。”
这句话叫燕飞光脸颊更红了,师兄和师姐是真的遭了劫的,而他自己呢?
不过是怀揣着某种难以启齿的坏心思,才装模作样的,想哄骗师父多对自己怜惜几分......
他惭愧,羞恼,心却乱跳着。
这样真好啊。
活生生的,而不是梦里幻现的师父,这么温柔地、关切地看着自己。
还说了咱们。
咱们才是一家子。
燕飞光情不自禁地将脊背挺直了些:“许是、许是这回闭关出了点岔子,师父您别担心,我很快就能调整好的。”
才不呢!
师父喜欢他懵懂的样子,那么地关心着他呢!
只要把师兄师姐这一对黏糊糊还不自觉的家伙打发出去,那师父的目光就全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燕飞光觉察自己心里生了带着几分险恶的贪婪,他本该警惕起来的,可放纵这份贪婪心思的感觉是那么地美妙,叫他不禁沉醉。
完了。
要生心魔了。
他捂住心口,换来师父担忧的问询。
苏如故把燕飞光救出来时,这小少年心口已经被剖开,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就在她以为燕飞光救不活了的时候,小少年的衣服里飞出来一道白光,没入燕飞光奄奄一息的心脏,眨眼间,这个只剩一只脚还在阳世的孩子就瞬间活了过来。
生死人,肉白骨。
这样的宝物哪怕是古修们见了也是要争个头破血流的,苏如故当即把瞧见了这一幕的邪修灭口,为了放心,还狠心地把那邪道修士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