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个少年与竹海。
那少年对照着《猎魂万问》所抄录的几行词曲,默默在心中读了几遍,有了几分胜算。便在那一沓乱七八糟的符箓中,东挑西拣了一张,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扬手抛入风中。
符箓表面未有任何反应,如片枯黄的落叶,凌乱抖了抖,而后随道夜风飘向了幽深的竹海之中。
瞻仰压低了声音道:“符箓是真的吗?”
江湖术士老实答道:“是真的。”
瞻仰:“有多真?”
江湖术士:“要多真有多真。”
瞻仰:“误人子弟。暴殄天物。”
江湖术士:“······”
少年见那张符箓未起任何作用,以为是咒语念错了,隧又翻开书册仔仔细细重读了一遍。将那些文字了然于心,合上书册,执符再次抛入风中。一阵疾风掠过,连个消失的影子都未能看清楚。少年茫然四顾,顿了片刻,决计从头再来。
三张。四张。五张。十张。二十张······
数张明黄脱离手心,有如断了线的风筝,迎风远去,不留半分温情,眨眼间再不见一丝踪迹。
经过反复试验,皆打水漂白忙一场,少年显然耐不住性子,干脆甩手丢了那本《猎魂万问》。一手探入腰间,登时抽出一根黝黑干柴般的木棍,千斤鼎般举过头顶。
还未等发问,江湖术士挪入墙角,道:“葫中天后门捡来的。一根烧焦的桃木棍。”
瞻仰并未急着恼怒,心道:“葫中天如今如此奢侈?难不成都改用桃木烧火了?”
正暗自揣度,忽听西门外传来一道洪亮咒语,生涩而又坚定。
“夜至极深,恶灵作祟。活物避让,良人当归!”
江湖术士嘀嘀咕咕道:“咦?这句曲词,听着颇有深度啊!”
此咒一经脱口,西门内的另外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瞻仰凝神戒备,当即唤出荆棘木攥于手心,若有任何状况之外的事发生,随时准备迎击。
从西门后探出半张脸面,只见那片深不见底的竹海,风平浪静,无声无息,似全然不受那道咒语的干扰。而那少年仍端居黑木棍,从背影看去豪气干云,不取那竹海中的阴魂,誓不罢休。于是,再次振臂高呼。
“夜至极深,恶灵作祟。活物避让,良人当归!”
此咒语若是让瞻仰来念,在这鬼门关大敞大开的今夜,誓必会一石激起千层浪,招引来无数孤魂野鬼,蜂拥而至。就算是提溜着脑袋,肠流满地,断胳膊少腿,爬也要爬到她脚下。拿无数双鬼眼惊恐张望,喷出道道辣眼尸气盘问:“是来接我等回家的么?快快快!带我走!带我走!”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没有这个胆量,也暂时失去了这份将千鬼万魂随意摆布,轻松操控于鼓掌之间的滔天本领。若再早个一万年,完全可以。而如今,她确实没底,更不敢轻举妄动。
但那少年可未有这么多的顾虑。更不知这句咒语隐含的层层危机。见竹海之中毫无反应,隧接二连三高声喊出。就同方才抛符箓一般,连绵不绝,此起彼伏。待喊得口干舌燥,声音沙哑撕裂,这才弯腰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
江湖术士实在忍耐不住,道:“这是在捉鬼,还是在索命?”
瞻仰一拳将他揍回墙角,道:“瞧你干的好事。”
江湖术士道:“好汉饶命啊!请给个痛快吧!”
原本豪迈潇洒跨坐在西门城墙的右玄羁,转瞬一跃跳下墙头,如阵风般横在他二人身前,低声道:“竹海中有玄机。退后!”
瞻仰正要走到他面前,目光却不禁投向竹海方向。那少年见购入的仙家法宝不听使唤,无一中用之物,顿觉上当受骗,又羞又恼,悔不当初。扯着嘶哑的喉咙,对天发泄了一嗓子。回过神来,举臂上挥,将那道黝黑的木棍丢向竹海之中。扭头便走。
满是愤恨走出几步,那道黑木棍在竹海前徒然受阻,似撞到了一堵墙般,极为迅疾掉转方向,“嗖嗖嗖”破风而返。“咣当”一声砸向那少年后脑,当场闷头栽倒,翻了个白眼昏死过去。
而那竹海突然被外物所激,直如海底常年善于隐藏的生物,突然张开了触角,周身颤悠悠抖个不停。
夜风从西刮过,沿镇上长街一路横扫,携卷泥沙走石,直奔西门外去。风中凄寒不减,阴森更盛。夹杂着声声呜咽与抽泣,伸出无数双鬼手,蓄力挣扎向掠过处探出,冰凉刺骨,令人浑身不觉直打冷颤。
瞻仰凝神戒备,提荆棘木欲夺出西门。前脚未等踏出,只觉面前一阵疾风掠过。
那少年被右玄羁从竹海前捞起,抱在怀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回西门,入门便道:“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