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清晨,天光昏暗。屋里的炭炉烧得暖融融的,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馨香。
尉迟念缩在被窝里,盯着帷幔缝隙间透出的一缕光线出神。
屋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妇人声音,“念念还未起么?”
“回夫人,小娘子昨夜似是做了噩梦,起身静坐到后半夜才又睡下。”另一个声音恭敬地解释道。
那妇人笑了下,吩咐道:“快服侍她起身,尉迟麟大人来了,要见她。”
屋内的尉迟念听见对话,从床上坐了起来。
门外说话的是她母亲宋氏和伺候了她十来年的丫鬟霜降。
她昨晚醒来后,竟发现自己回到了晋阳城的尉迟府,被送给宗见威的前两年她便住在这里。
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部族中的普通将士,早年鲜卑几大部族间战事不断,父亲和大哥都死在战场上,只留下母亲、二哥和她。
二哥尉迟恩骁勇善战,立下不少战功,尉迟族的大人尉迟麟极为欣赏他,认他做义子,还给他们家赐了一座位于晋阳府的宅子和不少金银,家里日子好过许多。
尉迟念的美貌,在鲜卑族中是出了名的,她及笄时,有一相师路过,断言她未来大富大贵,“乃天子身侧之人”。
当时部族内相熟的女眷都在,这话很快传到尉迟麟耳中。
次年,宗见威联合吴王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进军洛阳,杀死了祸乱朝纲的许太后与许国舅,年仅十岁的延昭帝也被迫退位。宗见威力排众议,立常山王三子黎浚为天子,他也从晋国公成为晋王,权倾朝野。
尉迟麟惯会审时度势,欲投奔宗见威,归顺大梁。然早年鲜卑一族与晋王的军队时有摩擦,晋王未必接受他们归降。于是把主意打到了尉迟念身上。
她被献给宗见威后,其余在观望的鲜卑部族也纷纷归降,她是天子身侧之人,那宗见威必然就是未来天子了,早点低头,日后才有安稳日子过。
尉迟念记得很清楚,前世就是这样的一个冬日清晨,她被母亲拉着去见尉迟麟,尉迟麟让她抓紧练习,在宗见威的接风宴上为他献舞。
房门被推开,宋氏与霜降一同入内。
听着脚步声靠近,尉迟念软软唤了声“娘”。
宋氏走近,掀开床幔,笑着说:“都辰时了,还不起身?”
尉迟念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清宋氏时,瞬间鼻头一酸。
母亲一如记忆里的样子,面容柔美,温和爱笑。
前世她跟了宗见威后,宋氏和尉迟恩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本以为能就此让宋氏过上富贵无忧的日子。谁料宗见威平吴王时,吴军抓了回乡祭祖的宋氏做人质。
宋氏不愿让宗见威与她为难,自缢而亡。
哪怕后来尉迟念手刃吴王,也无法挽回母亲的性命,每每想起,都心痛得难以言喻。
如今上天垂怜,她又见到了母亲。
这一回,她一定要保护好她。
宋氏见小女儿云鬓微松,面色憔悴,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瞧着自己,透出几分委屈,不由关心道:“怎的了?”
尉迟念揉揉太阳穴,“许是昨晚起来受了凉,头疼得厉害。”
“哎呀,你说你,大半夜的起来坐着能不冷么?”宋氏忙伸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度,倒是不热。
尉迟念抿唇,她昨晚醒后恍惚许久,想起前世种种,不由哭了一场,因此今早眼皮有些浮肿,眼下还有淡淡青色,正好可以装病。
宋氏心疼女儿,可想到还在正堂等着的尉迟麟,又有些为难。
正迟疑时,尉迟念主动道:“刚听您说,大人要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宋氏摇头,“我也正纳闷。”
能让尉迟麟这般德高望重的人物专门跑一趟,定然不是小事。宋氏方才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说亲,毕竟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可族中之人大多知道相师的预言,谁有这个胆子敢来求娶?
自家女儿长得好,十三四岁便出落得仙姿玉貌,还未及笄,就有人上门说亲。然而自从那相师在她及笄宴上说了那话。求娶的人便不敢上门了。
族中子弟最大的理想也不过挣军功,当将军而已。“天子”这个身份离他们太遥远了,即便是尉迟部的首领尉迟麟大人,怕是也不敢肖想天子之位。
这一年来,宋氏没少埋怨那相师,她不相信女儿有皇后命,也不希望女儿是皇后命。如今天下大乱,皇帝的位置坐不长久,听说上一任皇帝只当了两年就被废了。
若是说亲,对方得是什么样的地位,才能劳动尉迟麟亲自上门?而且说亲与家中长辈商议也就是了,没必要叫尉迟念过去。
宋氏越琢磨越困惑,见她蹙起眉,尉迟念道:“不管是为了什么,我这幅样子都是不好去见的,万一把病气传给大人就不好了。”
宋氏想了想,颔首道:“你说的是。”她推推尉迟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