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中,钱美人转过头来看着陈良甫,她的面容上依旧维持着笑意,声音也比刚刚平缓了许多:“七殿下,十年没见过的人,哪会那么容易就再遇见了呢?”
“夫人,你别伤心啊。”高裕公主的筷子还没有放下来,一张卿卿笑脸便凑上来:“我七哥这样说,就肯定能帮你找到这个人,说不好他现在就已经找到了呢。”
看着她那天真烂漫的样子,钱美人也不忍心去打断,只是笑道:“若真是能找到,那实在是太好了。”
高裕见陈良甫迟迟没有说话,便伸出手碰了碰陈良甫的手臂:“七哥,你说话呀,是不是已经找到钱夫人的父亲了?”
陈良甫含笑不语,只起身道:“夫人请随我到这边来。”
不同于雅间与喧嚣外界的相通,陈良甫领着钱美人来到的这间房,静谧的如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般。
合乎规矩应该放在房间里的小桌子被撤走了,一个满面沧桑的老者坐在矮几上,听到脚步声,他慌忙站起身,佝偻的身姿再也不见当年的英姿。
“七殿下……”
“王督令,这位是钱夫人。”陈良甫为两人引荐道:“钱夫人,虽然这有点突然,但刚刚高裕说得确是事实。”
钱夫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半晌缓不过来,震惊地半张着嘴巴。
王督令向后退一步,对陈良甫长揖到地:“七殿下,这份恩情……无以为报。”
“诶。”陈良甫连忙将王雁卿扶起,颇有些感性的撇动嘴角,似乎也在这一份认亲中受到了感动:“王督令……这是很好的事情呀,没必要这样……没必要的。”
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走进来的陈善宇打断了。
“既然美人找到了父亲,那就是本王的丈人,岳父大人这几年实在是委屈了,本王已命人重开宴席,各位请到外堂来吧。”陈善宇含笑着安排道。
陈良甫桃花眼中的光影一动,顿时应和道:“还是四哥想的周到。”
如意坊中的动向此时正被精准的缩减成一句句写在纸片上的话语,送到余稚龄的手中。
“这个陈善宇,养了十几年的钱美人终于派上用场了。”写有信息的小纸片被余稚龄夹在指尖,涂有酒红色指甲的手指微一挫动,那张小纸片就化作灰烬,洋洋洒洒的飘散在空气中,等着混落于尘土,这世间便再也找不到它们的痕迹了。
“主子为何这样说?”宋颖川又问道:“难道这个钱美人有什么问题?”
余稚龄将从顺平公府带回来的一卷地图塞进宋颖川的手中:“拿回去给夏始,天亮之前画好一份一模一样的。”她两只手指的指尖拎着地图的一角,看着宋颖川,似笑非笑的说道:“你看这纸张厚的,让夏始用一样的,回头那份仿版的,就给宫里的老头儿送去。”
四人抬的轿撵最终在井盖儿胡同的官府衙门前停了下来。余稚龄缓步下轿,抬头看过去,写有十二更的牌匾深黑的藏在夜幕中,宛若一处隧道,幽深而诱人。
她的目光扫过门前侍卫别在腰间的青鸦色三角旗,又看过那扇大敞大开的大门,门把上手的蝙蝠张开双翼,怒视的眼睛如喷火,灼烧着经过的每一个人。
没有人阻拦,绕过影壁,就看见坐在前厅的徐斐。
徐斐听到动静,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姑娘一步步的向自己走近,宽大的衣摆在她的身后拖曳开,深蓝的几近于暗黑的底色中,几点点缀的鲜红,正迸射着诡异的光辉。
然而徐斐却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看着余稚龄的眉眼,心里想着这个小姑娘,还是一如往昔的模样。
“顺平公的尸首,在什么地方?”余稚龄也不去寒暄,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
徐斐闻言笑了一下,将手中的茶杯放在小几上,“在大狱,你随我过来。”
并不需要人引路,也不需要火把照明,幽长深邃的大狱向后蜿蜒曲折,明亮的壁灯将人影完整的投影在凹凸的墙壁上,倾斜的角度和被扩大了的身形,经过的人在这一刻幻化成神明,睥睨着人世间无处可去的幽灵。
“肴相在顺平公府可有找到些什么?”斑驳的光影中,徐斐微微侧过头。他始终放缓着脚步,和余稚龄并肩走在一起。
余稚龄抬起眼眸看着他,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眼尾的线条弯起细小的弧度:“我会找到什么,你不是早已经知道了吗?”
徐斐并没有否认,反而说道:“那份地图,并不是我放过去的。”
余稚龄并没有回答他。
“你好像对这句话很怀疑。”徐斐打量着余稚龄的神情笑道。
余稚龄眨了眨眼睛,迎上徐斐的目光:“怀疑倒是没有,只是对你直接的态度有些诧异。”
她说完这话接着往前走,徐斐被落下了一步,耸了耸肩道:“是嘛,我好像也不太适应。”
顺平公的尸首被陈放在大狱最深的地方,一张宽阔的冰床上躺着这个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