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的生活很是平静。
自打三皇子也开始上学,这后宫里就再也听不见孩童玩闹的动静。
皇后久病,免了各宫妃嫔的请安,太后说是执掌宫馈,实际上也只是让各宫规矩办事,偶有大事才交由太后定夺。
再加上皇帝许久不进后宫,各宫妃嫔平日里属实无趣。
延春宫内,皇后正在用早膳。
皇后久病,今日难得早起,恰巧碰上太学休沐之日,茱萸就把白芍叫来与皇后一同用膳。
白芍很久没有见到姐姐了,自从她被三皇子选为伴读后,每日早早地起,晚晚地归,与皇后娘娘几乎见不到面,然而“姐姐”一词终究是她心底最重要的,现下有机会与姐姐说话,她欢欣极了。
小小的圆桌上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刚进宫时连碗筷都拿不动的幼童,现在也已经能勉强自己用筷,虽然用的依旧不是很熟练,一盘菜被夹得七零八落的,但好歹也是一种进步。
茴香一边为两人布菜,一边暗自腹诽,也不知大人到底看上这孩子什么,虽说样貌过人,可是单凭这一点也不足以为她安排如此身份,况且一个痴儿,六岁多了连碗筷都用不利落,也不知在书院是怎么解决吃食的。
待到两人用吃的差不多了,宫人开始收拾桌子,皇后才开口询问:“最近过得还好,有什么缺少的吗。”
白芍跳下椅,跑到皇后跟前摸上她的冰凉的手:“姐姐,想要姐姐。”
皇后淡淡一笑,并不答话。
她知道白芍对她只是被教养出来的乖顺,正如当年茱萸和茴香被送到她身边一样,忠心,但这忠心对白家,对白家嫡长女,对皇后,唯独不是对白妁葙。
两年前她刚刚经历丧子之痛,年幼的白芍恰到好处出现在她面前,她自然将自己的情感倾注给她,可是很快她开始做梦,梦里,她失去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得像白芍那样大,却不爱笑,每一次都哭着问她“为什么抛弃我”,她整日整日睡不好觉,虽然知道不是那孩子的错,她却也不想再见到白芍。
她将白芍交给自己的两个贴身宫女,两人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曾也是白父精心教养,就连白芍的进宫,都是她们最先得到的消息,想来两人能够完成白父的任务。
只是没想到先是意外见到了二皇子,后来又让三皇子对她产生了兴趣。
三皇子顽劣,做事不管不顾,导致白芍提前暴露在众人视野中,这与白父一开始的计划截然不同,自知做错了事的茴香只好偷偷与宫外联系,询问该如何处置白芍——各宫妃嫔皆有与外界联系的渠道,算不得什么出格的事,然而像这等将手伸进后宫送人的事,被发现了也不是能轻拿轻放的。
宫外只给了四个字。
静观其变。
茴香暗自琢磨,也许是将之视为弃子的意思。本来也只是随手放的一步棋,既然已经摆到明面上了,不若顺水推舟,顺其自然。
于是白芍成为了皇后用来讨好皇子的工具,既然皇子喜欢这个玩具,那就随他们去吧。
皇后的漠视,宫人的冷淡,皇子的争夺,共同酿成了一场悲剧。
冬日的落水是偶然,也是必然。
二皇子放弃调.教后,三皇子也很快失去了争夺的兴致,寒冬腊月,他在最无聊的时候指着被凿开的冰面随口道:“你,跳下去给本皇子捉条鱼。”
他没想到白芍真的那么听话,这原本只是一个光明正大甩掉她的借口,最后却差点成了她的催命符。
顾卓晟不是没杀过人。
武将世家,他年幼时在贤妃宫内见多了她的杀伐果断,比起文臣更加温和的御下手段,贤妃宫内的宫人惧她怕她,威压之下无人敢背叛,皇帝当初赐封号“贤”,未尝没有提点的意思。
见多了母妃的恣意,顾卓晟小小年纪就学会拿着鞭子抽人,起初力气尚小,鞭子是贤妃命人特制的,轻轻一挥就能让人皮开肉绽,不会控制力度的时候,顾卓晟不小心将身边的侍从抽成重伤过。
普通的宫人没有资格让太医诊治,受伤了就躺在床上熬,熬不过去就一介草席扔出去。
贤妃用这种方式教会儿子掌控力道。
顾卓晟并不以听宫人的哀嚎为乐,他不会控制自己的怒火,迫切需要当场发泄出来,在他能够熟练挥鞭的时候,鞭子被换成了普通的鞭子,宫人也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只是要受些皮肉之苦。
他杀过人,但他对死亡没有直观的概念。
直到白芍苍白着脸在水里扑腾,在他面前一点一点下沉,一点一点失去挣扎的痕迹。他才恍然意识到,她会死去。
一个听话的,鲜活的生命即将在他面前消亡。
小鑫子擅作主张跳下水救人,他没有阻止,事后也没有惩罚。他庆幸身边人按捺不住救下了白芍。
起初,顾卓晟不敢出现在白芍面前,只好偷偷派人去打听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