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拨出的一瞬间,姜乐便有些后悔。
凌晨三点,各家各户早就安歇,屋外偶有微风拂落叶,声音轻柔寂寥,滚筒洗衣机单调地运转,机械声反倒衬得一切都静悄悄的。
手机里只响了两声,电话便被人接起,听筒那头的人声音低沉,带着明显的疲倦。
“怎么了?”
姜乐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若是质问,则没有立场,若是闲聊,这个时机则过于暧昧荒诞。
那只小黑猫总算通点人性,适时地跑过来,在她身边拖着长音“喵”了一声。
于是她便顺势说道:“你的猫还在这,什么时候领走?”
对,没错,她打这通电话的本意便是让周泽领猫。
这个理由充分且正当,她完全可以理直气壮。
对面的人轻笑了一声,隐约夹杂着纸张翻动的声音,“抱歉,你是不是没睡好?”
“本来一早就想打给你,只是那天离开得匆忙,错过了时机。前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空闲时便已是深夜,实在不好再打扰你,便想着等处理好手上的事,再当面致歉,也好把欠你的那顿饭补上。”
他说这话倒不是为了替自己开脱。公司里的事发生得突然,且处处棘手。一开始,周泽的确是把领猫的事给忘了,后来再想起时已经过去了几天。他本该打通电话说明情况,但事务繁多,自顾不暇,又不愿意用零碎的只言片语打发姜乐,一拖再拖便到了现在。
姜乐听他声音里满是歉意,这段时间以来的郁闷早就消散了大半。
她凭着直觉问他:“你现在不在江城?”
“嗯,本部这边有些事要处理,便回来一段时间。”
他话语中带着鼻音。平时说话干脆利落的人,如今却因为带着困意,每一句话的尾音都有些软绵地拖着,像是一种亲昵却无意的撒娇。
这哪里像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
姜乐给自己倒了杯凉水,后腰倚着洗衣机,感受着轻微的嗡鸣,她带着笑意问:“喝了几杯茶了?”
对面也是一声轻笑,似乎思考了几秒钟,“嗯,现在是第四杯了。”
他这人向来不爱喝咖啡,困意上头时就猛灌茶水,姜乐原来就时常笑话他,说这喝茶的习惯看起来健康,其实过犹不及,总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她问“睡了多久?”
“如果你问的是这一周,每天三个小时左右。”
三个小时,她是真的怀疑,有一天会接到周泽猝死在办公桌上的消息。
“都说小周总杀伐果断,游刃有余,怎么这么狼狈?”
她这话说出口,语气里却无任何挖苦、揶揄之意,反而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黯然。
“职责所在,且所得总比付出多,本该如此。不过,已经在收尾了,忙过这阵便会好很多。”
他声音轻柔,反倒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姜乐没有说话,周泽向来是这样,把劳苦当作理所应当,对拥有的东西则是轻描淡写,野心不是他的,财富似乎也是可有可无,只是在其位谋其事而已。
高中时,她曾经问过周泽,这样的生活是他想要的,还是他母亲想要的?当时,他只是回答说,人生在世,除了自我的私欲之外,还有肩上的责任,总是不可逃避的。
人人都说他没有富家子弟的架子,总是不重物欲,不贪享乐,且待人平和。姜乐其实比谁都清楚,这并非沽名钓誉,其实也与修养无关,只是对于这名利场而言,他虽身在其中,却也总是游离其外,仅此而已。
“姜乐。”
“嗯?”
他轻声唤她,将她从思绪中拉回来。
过了半晌,姜乐才听见这人说:
“我喝了好多茶,但都没有高中你给我的那杯奶茶提神。第一次尝那东西时,我一夜没能睡着。”
她忍不住笑出声,将手中的杯子搁到一旁,故意打趣着回道:
“那可是不巧,这个时间点,人家店里都关门了,小周总怕是喝不到我买的奶茶了。”
洗衣机完成任务,滴滴地响了两声,归于平静。小黑猫不知什么时候窝在她脚边睡着了,姜乐无意中动了动脚踝,它也只是勉强睁开眼看了看她,接着又倒头大睡。
周泽的声音在安静中更加清晰柔和。
“无妨,总有机会的,晚安。”
*
忙过一阵,店里总算闲了下来。
姜乐倚靠在办公椅上,随意拿了本书盖在脸上,连问诊室的门都懒得关,自顾自地打盹补觉。
白炎轻轻地将门掩上,蹑手蹑脚地走到大厅,见小张不在,便大腿一敞在前台的椅子坐下,带上耳机打游戏。
一局对战杀得正酣,门口铃声一响。他懒懒地掀开眼皮,见进来的是个男人,方圆脸,穿着衬衫,其貌不扬,头发轻微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