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驶进高档住宅区,人迹渐少,唯有月色照着回家的人。
周泽推开家里的门,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照不全阔大的屋子,入眼只有微亮的灯光和朦胧月色,稍稍显得有些幽凉。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背影挺得直,听见开门声也没有回头。
周泽将书包放回房间,走回沙发前站定,一言不发地等待自己应有的审判。
周淑英长腿交叠,手里端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的冷白荧光自下而上地照在她脸上,将那张冷厉的脸照得更加寒凉。她始终低头看着电脑,连眼神都不曾施予自己的儿子一眼。
周泽只是定定地站着,等着。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她才终于将手中的平板放下,抬眼看向眼前的人。
母子俩聚少离多,这些年,那个身高只到她腿旁,红着眼要妈妈陪的男孩,如今已长成了如松如木的成熟少年,如她一般冷静自持,情绪不外露。
周淑英看着眼前的人,见他低眉垂目,神色淡淡,一时竟觉得有些陌生。
她开口,声音冰凉地吩咐:
“把竹条拿来。”
周泽似乎并不意外,连一丝犹豫停滞也无,直接转身进了屋,不久后,手里拎着一根半米多长的细竹条回来,手心捧着递至她面前。
周淑英抬手接过,指尖在打磨光滑的竹面上摩挲,并不抬头看他。
她问:“为什么逃课?”
“同学生病了,我去看她。”
她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却并不怀疑自己的儿子会说谎。周泽从小便是内敛的性格,与人交往时礼貌周到,却缺乏热情,从没有过什么称得上要好的朋友。
于是,她又问:“男生还是女生?”
“女生。”
......
“她生病,与你有什么关系?”
这次,周泽没有再应答,只是沉默地站着。周淑英竟然觉得,自己从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身上,看到了无欲无求且无坚不摧的模样。
她终于被气笑了,咬着牙说了句“好”,接着让他转过身去。
周泽一言不发地照做,不讨饶,不解释,不认错。他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坦荡模样,只是让周淑英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竹条破风而下,力道中不带一丝母性的怜惜,抽在少年清瘦挺直的脊背上,击打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身前的人挨了这一下,身体因疼痛而本能地抽动,然而他却始终一言不发,连声闷哼也没有。这样沉默承受的姿态,落在周淑英眼里,便成了不知悔改的抵抗。
于是,她下手更加急而干脆,一连十几下的抽打,连喘气的空档都不留,打人的和挨打的都咬着牙不说话,屋里只听得见抽打声。
周淑英的手酸而震痛,在几十下痛击后逐渐力竭,眼前的少年却始终连身形都未挪动半分。她因怒火而失神,手下的动作渐渐走样,竹条尾部终于被她错手抽在他未被衣服遮挡的后颈上,顷刻间显出一道刺眼的红痕,甚至冒出了一两滴血珠。
她盯着这道痕,错愕与懊悔涌了上来,无力地垂下拿竹条的手,颓唐地跌坐在沙发上。
这条竹竿是她在周泽小时候制的,唯一的作用便是惩戒。
他与其他人家的孩子不同,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调皮与叛逆的时候,但是挨揍的次数却不比同龄小孩少。
行姿不端,打。
坐得不直,打。
外出玩乐时不小心跌破了衣服,打。
成绩比之前倒退了两名,打。
周淑英是个很传统的人,一向信奉‘棍棒之下出孝子’。只是,江铎还在时,他总会言辞柔和地拦上一拦,劝她不要太过恼火。
因此,这竹竿每次挥出,都只是小惩大诫,吓唬的意图居多,从不会真正伤了周泽。
至少,她从不曾像今天这样失度。
事实上,周淑英已经很多年没有拿出过这根竹条了。
她向来是个性情倨傲、为人严苛的人,东.亚家庭的极端完美主义在她身上只会更加明显强烈。这些年,并不是她放低了对儿子的要求,而是周泽愈发接近她对于完美的要求,让人根本挑不出错处。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她在今晚得知周泽逃课的消息时,才会如此地震惊与恼火,仿佛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刺。
公司事忙,她已经一两周没怎么在家待过了,却因为得知这个消息,放下了手里所有要紧的事赶了回来。在她等儿子回家的时间里,每多过一分钟,就更多一分恼火。
她抬头看向周泽挺直的脊梁,竟然荒唐地生出了一丝不安与无力,好像在她不曾关注的时间里,有一些东西在悄悄改变,脱离她的控制。
再开口时,她声音里多了一丝沙哑。
“周泽,你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我以为你早就识大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