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昭昭更觉无趣。
那股无趣的情绪没有来由,找不到踪影。
伏家无趣,伏家除了王姨以外的大部分人无趣,那些富家千金,什么顾少爷也无趣。
她从小就在这间宅子里长大,她记得与这间宅子以及伏家所有人的一切记忆。她曾经在一楼拐角处打破过一个青花花瓶,二楼的走廊上悬挂着几幅油画,她穿梭其间,会朝画上的白胡子老头吐舌头。院外的大树曾被她踩断过一根枝桠。
但她从没有哪一刻真正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一份子,而更像个幽魂,一个地缚灵。这种抽离感随着她的长大越来越明显,就像骨子里有好几百只虫在爬,瘙痒难耐。
除了高中那三年,她感受到一些真切的鲜活。
因此,再次回到这个井井有序却漂亮得像假花的家,她的虚无感愈见强烈。
“我不想当假花上的那只蜂蜜。”
“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不联姻,也不想回伏家了。”
“逆子,在外面鬼混了几年就昏了头了!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离了‘伏’这个姓,你会是什么东西!”
“伏昭昭,你是昏了头了吗?胡诌些什么!快来和你爸爸道歉!老公,别气坏了身子……”
伏昭昭转身就跑,把他们的怒气和训斥甩在脑后。
她绕过端着盘子的佣人,绕过桌椅,绕过罗马柱和欧式拱门,撒开了腿,越跑越快。
“拦住那个逆子!拦住她!”
几个人围追堵截,伏昭昭弯腰侧身,漂移过弯朝里跑去,又围着柱子绕了个圈,却没有跑向正门,而是右转跑向大开着的窗户,右手扶着窗沿一跃,朝院里那棵大树一溜烟窜上去。
这是一个她做过无数次的动作,爬到三分之二处,往横斜的枝干走两步,一跃而下!
幸亏扶着共享单车进来了,她一脚跨上车座,卖力地朝小区侧门的方向蹬着。
刚出小区,她一回头,看见门卫接起一个电话后,表情变得凝重。
差点就被堵住了。
伏昭昭捋一捋在奔跑中变得凌乱的额前碎发,戴上耳机,耳机里自动播放到“杂乱的生活,让我失去了自我”一句。她重新踏上脚踏,远离这个像巨大笼子似的豪华小区。
风把她的马尾高高卷起,她的头发被吹得像一条凌厉的鞭子,又像散开的蒲公英种子。风还顺着领口灌进她的衣服里,露出一截腰肢。
白色的衬衫鼓起来,猎猎作响。
虽然有些冲动,但很爽快啊。伏昭昭畅快地笑,远处天边的青云映进她眼底。
回到出租屋楼下,歌放到第九遍,耳机里的女声唱着“堕落的成果,让欲望凝结成花朵”。
伏昭昭踏踏踏地爬上楼,动作利落地开门进屋,进门直奔卧室,在墙角的书箱里掏来掏去。
“找到了。”
她拿出一个银色的U盘,攥在手里。
喘了口气,她马不停蹄地翻出两个80L的编织袋,打开衣柜,哗啦哗啦往编织袋里放衣服,衣柜和抽屉里放完了,拖着袋子到客厅,把洗漱用品和晾晒的衣服也揉进去。
猫看着这个人进进出出,噼里啪啦一阵忙活,心里对她的行为生出一丝细微的好奇。
看一下,就看一下,它想。接着碧色眼眸里星辉转动。
再睁眼,猫有点讶异,尤其关于那个U盘里的内容。
它又推翻了之前对这个人类的定义,她不平庸。这个人像是……像一片湖泊,平静无波,小小一片树叶就能牵动起浮光和涟漪,而湖水深处的汹涌澎湃,隐藏在表面的静谧之中。
猫绞尽脑汁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一抬头,眼前已经没了人类的身影。
喵?
她是抛弃自己跑了吗?原来冷血也是人类隐藏着的一部分吗?
这个人类可真会伪装,刚见面的时候表现得那么喜欢这具躯体,其实都是假的!
伏昭昭左肩右肩各拖着大大的编织袋,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锅,刚出单元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门没关,煤气没关,还是证件忘记了?
她左看右看,一拍脑袋。
对了,那只猫!
她又蹬蹬蹬上楼去,对着白猫尴尬一笑,卷起它来,跑下楼。
还好提前叫了个搬家师傅,她和搬家师傅一起把东西抬上车,让师傅载她去了隔壁城区的另一个小区。
新房子也是提前谈好的,在新出租屋里安顿好之后,伏昭昭出门把U盘连同一封举报信寄走,收件地址是南城公安局。
这时候原房东打来电话:“小伏,怎么回事?有人说是你家亲戚,要找你,问我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我哪里知道啊,那人听着怪凶的,你不会惹麻烦了吧?”
“放心姨,问什么您说什么就是,过两天就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