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大字,是墨笔端正书写的“旬景”。时重心恍然一抖:原来,这状子,竟然是旬景自己投的......
目光再向下挪,时重最终盯着酬金那栏,头疼欲裂。两块雀石,就让自己落入虎口。先前被瓮中捉鳖的预感果真应验了!
时重缓缓吐出一口气,暗道不妙。自己买凶去杀自己,旬景这样做定不是戏弄别人。时重越发觉得后悔:怪自己不察,尽想着挑简单任务下手。谁知简单任务水也很深......
作为菜鸟,活着真的很不容易啊!时重沮丧,偷偷看他几眼,暗自揣度旬景是何用意。
旬景注意到她目光,微微一笑,柔和俊俏的脸上带了点戏谑:“现在你觉得,风雨楼还不能回去吗?”
时重哀叹一声:这是自己能不能回去的问题吗?这是她不得不回去啊!明显这里面阴谋重重,但时重又不得不钻进去。
她重新展开羊皮纸,细细浏览。这云墨令上,除了录有要刺杀的对象及酬金外,还清晰地写明了被刺杀者所居何处,信物为何。
风雨楼验收任务时,以信物为准。带回信物则说明任务成功。羊皮纸上写着,旬景的信物是一柄玉骨扇。若她要回去风雨楼,那么玉骨扇是必不可少了。
但玉骨扇在哪?时重目光在旬景身上逡巡几番,并未发现踪迹。除却缚妖索,时重好似并未看到旬景身上有其他饰品。
旬景看了她一会儿,淡道:“不必找了,玉骨扇是我借用的,事急从权,胡乱编了一个罢了。”
时重点头,问他:“......那?”
“风雨楼验收时,难道只看信物么?”旬景提醒她。
时重恍然一惊,这才想起,楼内等级高者自然是只需信物的,但对于她这等底层小妖,初次出任务,除却信物,还会有专门的妖卫前来查验。
时重不说话了,蹙眉看向旬景。
她确是第一次刺杀,并不清楚细致流程,可旬景知道的竟比她还清晰,若不是他提醒,自己带着玉骨扇回去,那必然是会露馅的。
犹记得他抬手间蓬勃涌出的层层仙力。时重不免怀疑:他是普通的仙君吗?看他目的明确,他是否剑指风雨楼?
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但面上不显,只问旬景:“那仙君需要我如何行事?”
旬景默然观察着她,见她神容平静,面色剔透,无有不快,开口说:“不急,明日等玉骨扇到再说。”
......
是夜,圆如玉盘的银月终于隐进了云层。
旬景将寝屋内唯一的床榻让给了时重,自己去院内端坐着。听闻仙甚少休憩,时重推脱不过,现下已躺在榻上,阖目准备入睡。
窗扇用木架支着,时重心思沉沉,实在睡不着,悄悄掀起一眼,透过窗扇看向院内。
夜明珠被摆在了石桌上,借着夜明珠莹莹光亮,旬景又执起了那卷书,身姿俊雅清隽,左手端起茶杯,浅啜着冷茶。
时重心里“咯噔”一下,翻起身看向屋内木桌。
不是只有一个茶杯吗?方才给了自己,那旬景喝的不会是自己那杯吧?她可是记得,为了避免尴尬,她饮茶饮得可勤快。
却见木桌上那茶杯仍静静搁着。时重长出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了回去,发觉自己脸热得厉害。
也是,妖被限制不能变化万物,但仙却是不一样的,翻手为云覆手雨。她拿自己来比对旬景,可不会出岔子么!再说了,旬景会犯这样的错误吗?时重好笑,暗道自己多心。
屋外传来一声似新雪般清透的声音:“怎么了?”
时重忙答:“没怎么!”
随即一道法力敲在支着窗扇的木架上,窗扇应声跌落,与窗框嵌为一体。视线被彻底隔绝,时重恍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是个俘虏!
但俘虏有她这般待遇么?时重钻进被窝,重新阖眼,心里想着,书生旬景,仙君旬景。但不论哪个旬景,抓了她,却对她还是不错的......
......
久违地,时重做起了梦。
梦中,冬日。
她回到了那个柴房。柴房阴冷潮湿,刚学会化形的时重还不会用妖力御寒,蜷缩着躲在墙角,墙角有一堆干草垛,窝在那里也算暖和。
可随着风雪渐起,四处漏风的柴房在雪夜飘摇。干草垛很快被飘进来的雪花打湿。时重艰难入睡,又瑟瑟冻醒。
没多时,她发起了热。
奇怪,妖也是会发热的么?
时重只觉得胸腔间有一团火在燃烧,越燃越烈,直烧得心肺灼痛。
她跌跌撞撞扑向门前,嗓中干涸般的痛,却仍旧嘶哑呼唤:“阿爹,阿娘......”
连着唤了好多声,没人理她。她支撑不住,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刺骨的冷,烧心的痛,在她再次转醒后都成了满目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