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只兽现形,这窟里却仿佛万兽狂欢起舞。问觞眼里倒映出数百根熊熊燃烧的熔流柱,似乎倒映出了万千神兽狂欢的盛宴,震撼得无以复加。
风泽杳见怪不怪,觉得吵过头了,微微锁起了眉。见首柱上环绕起一圈光晕,凤凰隐隐现形,他转头喊问觞,眉间却已不见一丝细纹:“过来吧。”
问觞走过来道:“咦,好漂亮啊。”
高贵的凤凰半现半虚地环绕在熔流柱上,低头看着两人。
风泽杳把掌心附在光晕上,凤凰低下头颅,看上去像把额头贴在了他的手上。道:“它有话说。”
见状,问觞也把掌心附上去,虚虚地抵住了凤凰高贵的头颅。凤凰则把头低得更低了,在二人手心蹭了两下。
问觞还没来得及惊喜,眼前就一个炫目,仿佛有一个巨大的光圈跳到了眼睛里,看不真切了。
再睁眼的时候,则真真切切看到了百年前这万寿窟里万兽共舞的奇景。
曾经她只在画本里看到过的英武神兽,此刻都在眼前咫尺之遥虎跃龙腾,生生不息。
耳边传来风泽杳遥远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膜布的隐约模糊,又像是载着八千里的风声呼啸,却又无比清晰地传输进她的脑海里,解释道:“这是凤凰的记忆。”
问觞连忙道:“你在我旁边吗?”
风泽杳稳稳当当道:“在。”
她放下心来,顺着凤凰的视线,看到高高在上稳居窟顶宝雕的青龙。
万兽生活在莽莽山原后的岩浆石窟里,那时,还与世隔绝,不曾沾染过人间。
众兽以青龙为首,俯首称臣。青龙一呼百应,雄姿英发。每每夜幕降临,万兽欢聚一堂,尽显龙腾虎跃之英姿,金光四射八方荒原;清晨晓日出生之时,便由青龙第一声啸为引,万兽紧跟其后齐鸣跃跃。
若是适逢人间佳节,便聚来人间四个时节的供奉,美酒佳肴,胡琴琵琶,酣畅淋漓。也会化作人形,去人间集市上凑个热闹,低调奢华地来,哈哈大笑着放肆离去。数百年来万兽一心,自得其乐,感情甚笃。
一次人间中元佳节,万兽齐齐出动,化作人形于人潮中摩肩接踵,约好丑时末一定要回到万兽窟,不得在人间逗留过久。凤凰化作妙龄女子,红衣白肤,风华甚佳,猜灯谜的时候,便有了与齐平的第一次相遇。
灯花晃眼,诗词留恋翩翩,她从一盏趣味横生的谜题里探出头来时,恰巧对上齐平温浅笑意的一双深眸。
他道:“姑娘猜得好生认真。可否偏偏身子,让在下过个路?”
她后知后觉地退开,才发现自己挡在了这人头攒动的逼仄小道。
白衣公子施礼一笑,摇扇离去。
行什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护城河边看被一盏一盏推进水里的花灯。身边皆是如花眷侣,或嬉笑作嗔,或珍重许诺。她伫立河畔,像是星河波浪里的一粒尘沙,远远眺望着万千灯火。黑夜把每个人的喜怒哀乐膨胀放大,快乐的心脏快要鼓动出胸膛,不快乐的弓腰撕裂成尘埃,唯有那一对对眷侣,浑身上下都充斥着迥然不同的小心翼翼。
他们神兽可以感知到人类的情绪,刚才满街嬉闹有之,懊恼也有之,恰恰是中元节这一天,人们把情绪最大化,心里所有的东西都要破土而出,她待久了不免觉得聒噪,便兀自走到河边,发现竟格外的清净。
所有人的心声都在窃窃私语,都在小心翼翼。
她没有再被撕裂耳膜的尖叫或狂欢侵扰,难得闲适下来。
行什道:“凰儿,想放花灯?”
凤凰带着几分欣喜意外道:“我也可以玩吗?”
“当然了,”行什笑道,“凡人们放花灯是为了向天神祈愿,但天底下那么多祈愿的人,天神不是个个都能顾得过来的。你若是有什么心愿,写下来放进花灯里,我们走个后门,这不就成了?”
凤凰展颜道:“哪来的后门可以走啊。”
“我们神兽开口,无论几品的神官都得卖个面子的,你说是不是?”行什压低声音,狡黠一笑,“你快试试,说不定就成了?”
凤凰抿起唇笑道:“那......那好吧。”
行什殷勤地去取了盏花灯,凤凰思索片刻,在花灯里写下了一个十分博爱的愿望。
——“愿今日河边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行什看完后叹道:“真不愧是神兽,果真是大爱无私。你不为自己写点什么?”
凤凰想了想又提笔道:“我得加个交换条件,不然神官觉得我不劳而获,没有诚意,会不愿意帮我。”
行什哈哈笑道:“随便你写什么,你高兴就好。”
凤凰最后把花灯推了出去。
行什将这事告诉了青龙,青龙不假思索,化作金光冲上天祈愿去了。
却不知厄运就此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