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沉在水里，又或许没有。
姜真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团柔软的空气接住，渐渐地，又能重新看到眼前的东西了。
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晕，带着呲呲的杂声，哭喊声涌入她的耳朵，伴随着血腥的铁锈气味。
她现在在哪，已经回到人间了吗？
姜真无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感觉像是没有了四肢，空荡荡地飘在空中。
“怎么办……”
熟悉的声音从她四面八方涌过来，姜真竭力睁开眼睛，对上一截垂下来的白色纱带。
暗红的灯光在屋子里摇晃，四周挂着刺金绣花的帷幔，这里不是仙界，是她在人间住了十几年的宫殿。
姜真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手里缓缓沁出了冷汗。
——她的葛阳宫，早就在封离入京后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了。
她头顶上垂着的白纱，上面染着斑驳的血色，姜真茫然地掀开帷幔，看向刚刚声音传来的地方，才发现她们并没有在和自己说话。
两个眼熟的，身穿宫女制服的少女凑在一起，瑟瑟发抖地望向外面，好像根本看不见她的存在。
其中一个嘴唇哆嗦着说道：“怎么办啊……公主她……”
另一个哽咽着说道：“我们去求求他们吧，不能让长公主的尸身就这样放在这里。”
长公主，她们是在说她。姜真捕捉到她们俩人话语中的关键词，心中的疑虑不停地冒出来……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那个宫女点点头，竭尽全力撞开门，对着外面一行金甲侍卫决绝道：
“求求你们禀告封将军，长公主不愿受辱，已经自尽了！求将军看在往日情谊，为公主收殓。”
宫女的声音像是一声惊雷，正中姜真的脑海，荒谬之余又让她情不自禁地觉得好笑起来。
她怎么可能自尽！
这是梦境，还是幻觉？不过通过她们俩的言谈，姜真已经判断出了她现在所处的时间。
这应当是封离谋反那年，她的父皇——昏庸无能的顺天帝被杀，封离带兵一直打到了离京城不到百里的临关。
但当时并没有发生这样的景象，因为在封离入主京城之前，她就已经带着幼弟从临关离开。封离也是在这日以屠戮的剑锋硬生生地冲破劫难，从而渡劫归位。
其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长公主不堪受辱自尽”的情节。
顺天帝虽然是她的父皇，但对她母后和她都厌烦冷淡，在政事上昏聩愚昧，听信小人，为了大修奢华的宫殿，将税收提到了历代从未有过的苛刻程度，百姓连吃口饭都艰难。
封家全家被顺天帝流放贬谪，封离谋反虽然在她意料之外，却也不难理解，无论是封离还是谁，坐上这个皇位，都不可能比顺天帝治理得更差劲。
她对顺天帝没有父女之情，天下会因为失去一个昏聩的君王而更好，她为什么要自尽？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让她看到这样的景象是为了什么？
她漠然地飘在两个宫女身后，看着兵荒马乱后，沾染着斑驳血色的白绫下，那具尸体确实是她的脸，没人敢碰她的身体，她的头歪歪地垂下，死得着实不大好看。
像条僵死的鱼。
姜真冷静地评价，看着眼前又重新模糊起来，无数的景象从这里开始闯入她的眼帘，纷杂得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姜真看着那些破碎的景象，逐渐构成了一个和她原本认知截然不同的故事。
一个没有她的故事，故事却是从她的死亡开始的。
在这个故事里，封离在谋反后并没有立刻渡劫，而是将一个宗室的孩子扶做了傀儡皇帝，实则把持朝政，展开报复，顺天帝一生只有两个孩子，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长公主。
封离将她囚禁之后，不明不白地和她纠缠，她不愿忍受这样的折磨，用白绫把自己绞死了。
姜真不禁吐槽，果然不管怎么变，封离脑子有毛病这个事实都不会变。
她死去之后，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开始。
封离像是疯了一般抱着她丑陋的尸体，死死不肯撒手，把自己关在她的葛阳宫里几天几夜，最后渡劫归位了。
他做回了帝君，却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转世的想法，却一直无法找到。
如果说到这里还好，接下来的剧情，可就让姜真大开眼界了。
封离在百年之后，在一次宴席上，遇到了一位从凡间飞升的女仙，名叫方佳伶。
封离第一次见她，目光就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原因无他，方佳伶的眼睛和她太像了，几乎凭借着这双眼睛，就足以和她有六分的相似。
姜真也通过那些碎片，看着方佳伶的脸，心里逐渐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封离将她留在了身边伺候，让方佳伶穿她逝去后留下来的衣服，模仿她的样子让他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