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句话也没有,但光是这一来一往间也旖旎风流,侍女仓惶低头,脑中却已都是陈霜凌那双手。
虽说唤他先生,怎么反倒像是陈霜凌养的鸟雀……
“咕嘟!”
那手一挑,帕子就落入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侍女抬眼,陈霜凌正好用指关节敲了下她的额头。
熟悉的淡香袭来,侍女还懵懵的,想揉揉额头,偏生手上还端着盆,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局促得很,最后望着陈霜凌带着笑意的眉眼,只得在心里嘀咕,不愧是高门大户养出来的贵女,捉弄人也美得不可方物。
“眼睛长得好好的,可不要瞎看,若是触了哪位贵人的霉头,挖下来就成了你的点心。”她在笑话人,但声音分外磁性。
侍女平静下声,道:“奴婢明白。”
“退下吧。”
“是。”
事了,陈霜凌又慢慢回过头,对帐子里的人道:“抱。”
白愈愣了愣,还是从容伸手,陈霜凌的小指勾着屏风上的外衫,衣摆跟鱼尾儿似的滑下去,她再轻轻一震手,外衫就成了轻飘飘的一束,落入白愈怀里了。
“我出门办点事,你要是不想跟着,就再睡一会儿。”
白愈点头,收好她抛来的衣裳,心知这是她又得拿自己做人质扣在这。
他也不甚在意,能帮总归是好的。
陈霜凌靠向门,敲了两声,另一个婢女很快应声,陈霜凌便道:“拿件浅色的衣裳来,不显眼的就行。”
太守府邸,毕竟也要接见外客,衣裳自然是少不了。
婢女托着盘,扣了扣门,陈霜凌在里头答应一声,她才推门进来,款款福身:“姑娘。”
陈霜凌瞥了一眼那粉白色的衣裙。
“这颜色……”
婢女捏着托盘边缘的指尖紧了紧,快要发白:“姑娘不喜欢?”
陈霜凌豁地笑了笑:“没有,这颜色,跟朵娇海棠似的。”
总不能因着一个人,不去看一种颜色。
婢女这才宽心,放下托盘离开。
陈霜凌随手拎起那叠衣裙,绕过屏风后,白愈依旧坐着,在帷幕后头,神情有点迷茫,貌似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以至于还没缓过劲儿来。
她怕他再咳血,于是将那衣衫往旁一放,凑过去问:“怎么了?”
好在白愈这会儿不咳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似乎也没有力气再咳,陈霜凌问他怎么这么喜欢叹气,还问:
“同我在一处很累吗?”
白愈说,“怕你遇人不淑。”
陈霜凌的眉梢高高挑起。
这一路上过来,他竟还觉得自己是容易上当受骗的单纯小孩?段绪年来颗糖送个金银自己就会眼巴巴凑上去给人当丫鬟?
“阿霜,交友应由你的心意来,只是对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也要尽早剥离。别在这档子事上碰壁,闹得心里不安。”
他牵过陈霜凌的衣袖,这般嘱咐,陈霜凌莫名想笑,又笑不出声。
“原来你觉得,我和她是好朋友吗?我是失忆,不是傻了。”
她仔细盘算了一下失去记忆后明面上对段绪年做的事——
陪她逛小街,邀她进自己房里说闲话,给她送簪子,无一不像讨好。
白愈知道的所有关于自己的信息,都由自己口中说出,但她也不做多余的解释,她觉得没必要,因为无论白愈明不明白,都不耽误她做事的进程。
真正不安的只有白愈一人。
但他自己好像一辈子都不会意识到,还在温声细语地叮嘱她不要轻信他人。
陈霜凌忽然觉得,就算不在榻上躺着,在说话、嬉闹、逗弄之间,他们也隔了一层透明的墙,墙面由陈霜凌垒起,经年累月,无知无觉。
白愈身量高,坐着也显目,两头窗的位置与他平齐,都晕着朝晖的光,她眯眼看过去,那儿除了透白的纸与深棕的棂,什么也没有。
“阿霜心里有计量就好。”他放心地说。
“先生看得这样明白,难道不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吗?”她弯起唇角。
“除了你,我再没结交过旁人,怎会遇人不淑?”
陈霜凌笑笑不说话,自己什么意思,白愈哪儿能分不清,但要说为爱装傻,未免不切实际。
“走了。”她将那粉白的衣裙往身上一套,径直离去,紫檀雕花木桌上还摆着没用完的糕点和冷却已久的茶,暖阳斜落下来,在小小的茶面上撕开一条金色的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