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神态却像被迫做了虚假广告一样,语气表情与说出的内容严重不符。
不过她这话倒也不完全是PUA的产物,林烜鹜为她好是真的,以两性关系来说,林烜鹜的爱甚至是完全专一的,他从未在这段感情中有过背叛。可若因此就说冯昳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却也是不真实的。在林烜鹜心中,究竟是妻子更重要还是檩耀更重要,恐怕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一方面是因为他从未据此做过衡量,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去将心底的想法看清,若在他心底檩耀更重要他会觉得对不起冯昳繇,若冯昳繇的地位高于一切,又会矛盾地让他陷入一种被掌控的不甘。何况,自O51年他第一次在舞台上看见她,他对她的感情,为得到她的青睐所费的所有心思,都杂糅在他创立檩耀的每一步努力里。他们就好像分别是他记忆中最重要的两部剧的主演,又互为配演,当他对过往进行回忆时,无论他提取的是这两部中哪一部,它都是完整播放的,大脑绝不会自动刨除掉配演部分而致使播出的过程存在大量空白。
当年,正是这种紧密性让他熬过了冯昳繇重伤的考验,他爱她爱的就是舞台上那个精灵般的仙子,当她再也无法跳舞甚至可能无法站起来的时候,他想到的是他们曾经的相处,是她让他产生的那些最美好的期待。后来,也是这种紧密性让他就算最爱她跳舞,但因为惧怕现有的幸福会在某一天戛然而止,她会再也没办法站起来,而这种终止,在他不被显意识所察觉也就无法得以纠正的潜意识里是和檩耀、和他所有的努力、现有的一切都浑然一体的毁灭性的终止,所以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放任自己愚蠢的喜好来允许她冒这个险。到如今,还是这种紧密性不自觉地让他不再将冯昳繇当做一个有完全行为能力的独立的人看待,觉得自己有权利替她选择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做什么样的事,这种强势源自他对她的感情的自信,他自信自己比任何人都爱她都珍惜她,最清楚(比她自己都清楚)什么对她而言是最好的,就像认为对孩子拥有所有权的父母,完全无视孩子的自主意识,提线木偶般地安排好了他的一生。
冯昳繇似乎是被这个名字诅咒了,从她穿上这“双红舞鞋”的那刻起,她就变成了一个被摆布的漂亮人偶,以前是冯大叔,现在是林烜鹜,他们将她压得透不过一点气,而更可怕的是,她已经开始相信这就是她少女时听到的、幻想的、根植于心的、最美好的东西——爱。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就要将她压死了。
小水看着她疲惫无神的眼睛,想起偷听到的话,暗地里组织了一会儿语言又故作随意的说:“我觉得,如果喜欢就去做。身体是你的,你最清楚它能忍受多大的强度,就当高危工作对待呗!那么多高危工作者哪个不是担着风险的?别人说为你好,出发点是好的,但也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你怎么......?”
“其实我刚才......走错了路,偶然听到了你们说话,不好意思啊。但我不是故意的!”小水半真半假模糊重点地一边坦白一边撒着谎。毫无疑问她就是故意偷听的,还偷鸡不成蚀把米!不过说来也怪,此时她真正见到了门里的所有人(冯昳繇、林烜鹜、冯大叔夫妻),可那种恐惧却没因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复发,至今原因成迷。
冯昳繇羞愧地低着头,好像在门里蛮不讲理霸道专横的人、在门外偷听的人都是她似的。但因为她的坐姿早已成为习惯,即便是低头,她的背也是直挺的,没有一点驼背的痕迹,使她看起来愈加娉婷。
可真正该羞愧的人就在她们三步之外的地方高谈阔论,自从被怜星分了一部分人流后,冯大叔也加入了林烜鹜这边的谈话。在这场宴会上,他远比名义上的主角——冯昳繇——和真正的主角——林烜鹜——更活跃,此刻正满面红光滔滔不绝。林烜鹜友善地看着他,时而表示赞同时而委婉地针对某些有误的或敏感的容易引起误会的词句做进一步修正。在这个小小的空间内,似乎有着两种季节——冯大叔和林烜鹜所在的热情洋溢的盛夏和冯昳繇所在的萧瑟飘零的深秋。小水站在两个季节(或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上,就好像站在一条结界中间,她的左眼本不该能看到她右眼看到的景象,她的右鼻孔也不该能嗅到她左鼻孔嗅到的花香,而她之所以能同时得到两边的信息一定是她的左脑和右脑互相勾结贩卖情报的结果。
小水问冯昳繇饿不饿,然后像一个无法长时间集中注意力的考生一样没心没肺地吃东西去了,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已经惹祸上身。此时是21点过5分,小水早就饿得不行,被莫名吓了一下反应最大的倒是食欲,这会儿她的消化系统才像刚缓过来且因为是最后缓过来的而恼羞成怒一样,加倍地哀嚎着:“饿——!”这就导致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吃上,吃得那叫一个来劲儿、专一、两耳不闻窗外事!等她终于感到异样时,只觉得耳边身后的骚动与刚才不同,是一种低沉的,讳莫如深又众所周知的骚动。说是骚动,可场厅里却比事情没发生时更安静,只是有种氛围通过客人们故意压低的音量、互相意味深长的眼神传递着消息——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但显然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