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衎溦看了她两秒,不再追问,转而又问了另一个问题:“认识林娜佳之前你靠什么生活?”
不用活......自然不能这么说;行骗......也不行,除了娜佳也没人会同情骗子。小水想了想说:“相亲公司。”
屠衎溦想起初到彩宫那天谭肖玟转述保安的话——“说是能解决你的姻缘问题,问能不能包吃包住?”——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赔了”的感觉,虽非本愿,可包吃包住他也算做到了,而她许诺的解决姻缘问题呢?但他又很快打消了这种情绪化的想法,并告诉自己:“看看眼前这个人,她所承诺的事是完全超出她能力范围的虚假宣传,别蠢了!”
“随身携带剪刀是你的习惯吗?”他问。刚刚他透过玻璃看到了。
“算......是吧。”她含糊回答。
“有什么用途吗?”
“剪线头。”她声音很飘,听起来反倒像是个问句。“强迫症。”
“那个距离可剪不到线头。”
小水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面条,明显已经对屠衎溦的刨根问底不耐烦了,但还是对这个屋檐低了头:“又不是多亲近的人,真的去剪惹得人家反感就不好了,所以就象征性地剪一下缓解缓解焦虑。”
“你之前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嘶——!小水心想还没完了!“告诉你也查不到!不是什么正经公司行了吧!?我吃完回去了。”说完便起身准备向外走,可刚迈出一步,就想起了自己的同桌灵俐,遂又定住了脚步,有些扭捏地问:“如果......你因为误会跟别人发了场脾气,要,怎么......”
还没等她酝酿出要用什么词——既不损她自以为高贵其实根本无人在意的骄傲又能准确获得意见,屠衎溦已经站起来走到她前面去了,经过她时轻飘飘甚至有一丝不耐烦的撂下一句:“灵俐没放在心上。”
小水的小秘密就这样被轻描带写地戳破让她极为羞怒,且还无处发作!回到C座顶层的公司,刚在她的小床上躺下就烦躁的辗转反侧,脑子里不可控制的复盘起了今天不堪回首的种种。“为什么要答应呢?”“就不该说那些话!”“找她干嘛!?”“怎么就跟着去了呢?”“真是晦气的一天!”她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焦躁,觉得自己的英名算是彻底完了!自己那神秘、聪慧、洞知一切、宠辱不惊的人设算是崩成渣了!“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些?我为什么要待在这?我要离开这个地方!”
她激愤地从床上下来站在空旷的办公区里准备出走!但也只是准备,几乎是须臾之间,她就重新坐了回去,因为现实很干脆地打破了她的熬夜梦,清晰地告诉她:“你,无处可去!”
迟钝的人还在追逐夏天的尾巴,初秋却已开始变天了,白日还有秋老虎撑着,可一到夜里,凉意就像是偷偷登陆潜伏等待号角的士兵,小水打开一扇窗——若没有醒目的荧光黄的把手,人们很难在这整面由粉蓝绿三色粗窗棂装饰的玻璃墙上找到真正的窗户,而且为了安全考虑二层以上的窗都只能开15度。可即便只有巴掌大的一条缝,窗外那些蓄谋已久的“士兵”也如争食的饿狼一样不错过一点机会地杀了进来。
纵然已过午夜,小水还是听到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年轻人带着醉意和被那醉意怂恿的放肆的笑声。他们就像广场上那座环形灯,唯有在夜里才更有存在感。这让小水又想起了宝璐,想起了她的孤生结,想起了她说的“不能去奢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就像一只莫比乌斯带上的小虫,奋力的沿着一条路向前爬,可兜兜转转永远走不出这段人生困境。就像那灯上的流转的光,一次次循环,白日里毫不起眼直到黑暗降临,孤寂之中,那思绪记忆翻转不停,又消耗了多少心力哀情?
若小水不曾被贬,若她们未曾相见,她便会一直如此吧?
“那......”此一刻,一种深刻的、从未在小水意识里出现过的、可以被归纳为成长的自省模模糊糊的诞生了,可惜它还没有成形,就被窗外冷锐的雨丝遏制了。
小水打了个寒颤,关了窗习惯性地躺到了床上。但她并没有睡踏实,雨越下越大,狂风暴虐,雷声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炸裂,密集的闪电像是中毒的系统不断弹出的对话框,没完没了。每次惊醒,小水都会看一看时间,最后一次是5点17分,那之后,使尽浑身解数的暴雨便再不能将她从沉睡中唤起。它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功成身退,并且还妥善的做了移交——由傅子涵完美承接了这份“惊吓”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