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样莹白无暇,柔弱无骨,她要怎么做,才能用这样的一双手为父母报仇?从小金尊玉贵,锦衣玉食,被呵护在父母的羽翼之下,甚至连坊间都不曾去过几回,不知人间疾苦,不问世事沧桑,这样的她,有什么能力为父母报仇?
她的恨意里,有很大一部分也正来源于此——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她渴望自己是一名男子。
她从小就知道父母的遗憾,虽然他们从不曾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可是自打她记事起,就发现母亲明明身体健康,却一直在偷偷服药,还有她在寝阁间偷偷藏起来的送子观音。她不服气,凭什么女子就不如男子?是以无论父亲对她要求多么严格,她也从不抱怨,总是尽自己的全力去做。她也的确做得很好,时时让他们刮目相看。
但就在她以为自己甚至能胜过男子时,麓山上发生的一切让她彻底的清醒,当她被贼人禁锢在怀里的时候,无论是男女力量上的悬殊,还是对方的阴险狡诈,都让她感到无边的恐惧,让她意识到自己昔日的认知是多么的可笑。正是这种不合时宜的清醒,让她绝望又无力的看到凭她一己之力完成复仇的无望,而这种清醒和无望逼得她只能选择死亡。
“看来你想过这条路,并且知道有多艰难。”卫槊察言观色,脸上甚至流露出些许嘉许的神色。眼前的女子看起来美且柔弱,却不乏聪慧,即使遭遇了那样足以毁灭一个人的变故,也依然能清醒的认知到事实,若说还有什么不足,那便是心智里还缺少一分坚强。
只是坚强这种品质,却不是与生俱来,若不是际遇坎坷,谁又能生来坚强?她是深闺里的小姐,原本这辈子只需在父母爱人的呵护下,安然度过这一生便可,如果不是家族遭遇灭顶之灾,她这辈子,又何须坚强?
“我可以帮你,”他适时地抛出了橄榄枝,“前提是你必须与我合作。”事实上他要走的路,也并不比她的复仇之路轻松,现场的种种迹象表明,那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是一股足以颠覆朝局的力量。他们熟悉京畿的布局,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刺杀朝廷重臣,且能全身而退,致使此刻京城里的官员们人人自危,这股势力若不能及时铲除,将后患无穷。他身为右骁骑将军,负责京畿防卫,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然而前路艰难,敌暗我明,凭他一己之力虽有些许进展,进度却着实缓慢,然他又不能大刀阔斧的展开调查,那样会打草惊蛇。是以与其说是帮沚汀复仇,不如说他更需要借助沚汀的手来布一条暗线,帮他找出幕后元凶。
然她尚不解其中缘由,只带着疑惑的眼神看向他,似是不明白他为何愿意伸出援手,也不知道所谓的合作,需要她付出怎样的代价。她虽纯善,却也明白天下无嗟来之食,即便是自己的爹爹曾经有恩于他,他几次三番相救也足以报答,断不需陪她走上这条前途未卜的复仇之路;再者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利用的呢?
“放心,我不会迫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是看出她的疑虑,他浅笑道,眼角微微弯起,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周身冷淡的气息也随着这温煦的一笑散去不少,“你只需知道,抓捕刺客是我职责所在,我与你目标一致,我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她心下略略了然,暗忖他的动机却也合理,至于代价,她惨然一笑,两行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为了复仇,她再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了。此刻,能看到一点复仇的希望,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无所畏惧。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无所谓再死一次,到最后即便是玉石俱焚,她也要拉着那些人一起陪葬!
“我愿意,”她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坚定,“只要能找出那些杀害我爹娘的人,我什么都愿意。”
“即使你的身体要承受千刀万剐的痛苦?”他问道。
“如果这就是复仇的代价,我甘之如饴”,闻他所言,她心里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原本担心这种代价要殃及无辜之人,却原来只是要她自己承担肉身上的痛苦,虽然不明白为何要这样,但是这于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千刀万剐又如何,肉身上的痛苦,不及灵魂煎熬的痛苦之万一。选择活着就是选择承受这些痛苦,多一分少一分,于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凝目注视着她,她目光里的坚定让他相信她说的是真的,他也相信,她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帮手。在麓山上,他看到了她的临危不乱,在贼人的围追堵截下还能派车夫去寺里寻求救援;他也看到了她的果断决绝,在贼人禁锢住她的时候选择跳崖来放手一搏,很难相信她是涉世未深的贵族小姐,颜尚书将她教导的非常好。
“那我们便如此约定了,”他道,“现下你伤势未愈,还需好好休息。待你身体恢复,我们再谈接下去的计划。”
言罢,他推开门,吩咐门外侍候的丫鬟道,“去把她带过来吧。”丫鬟应声而去,他转身对她道:“你一定很想见见你的侍女吧,她这便过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叙话,先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