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青石台阶,是两亩半种着药草的坡地,沿着中间的青石路下去,是一条不宽的河。此时朝阳初升,河面上水汽氤氲,金光点点,河岸两侧野花烂漫,水鸟起起落落,很是诗情画意。
玟小六走回岸边,开始洗碗,一两丈外有一个疑似尸体的东西。他只当没看见。
在院子里整理草药的麻子指指门外,“那里来了个叫花子,我扔了半块饼给他。”
小六点点头,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他在考虑要不要救,毕竟自己见过的死人多得是,这个家伙一看就麻烦,小六倒不是怕惹事,纯粹觉得回春堂人不少了,他没必要还继续捡。
玟小六是清水镇回春堂的医师,医术高超,只是不争不抢也不宣扬,所以回春堂倒也名气不大。
小六白日里去给人家看诊了,傍晚时分回来,医馆里大家热热闹闹地开饭。
小六吃完饭,本想回屋做明天要用的药,可鬼使神差,脚步一拐,居然背着手出了院门。
“六哥,你去干什么?”麻子问。
“消食散步。”小六平平淡淡地说。虽然他其实并不经常散步,医师总是忙碌的。
小六去河边转了一圈,回来时,停在了叫花子身边,那半块饼正在他脚下。叫花子手里却握着一朵小花。
叫花子已经彻底力竭,小六抬头看着天,上弦月,冷幽幽地挂在天边,如同老天的一抹讥讽世人的嘲笑。
半晌后,小六伸手抱起叫花子,是个男人,骨架子不小,可骨瘦如柴,轻飘飘的,一点不见沉。小六抱着他踢开门,进了院子,“老木,去烧热水,麻子、串子来帮我。”
小六俯身查看,男子整张脸青紫,完全看不清五官,大大的头,配上没有一两肉的芦柴棒身躯,怪异得可怕。身上全是交错的伤痕,有鞭痕、刺伤、烫伤,胸膛上还有一大片发黑的焦皮,显然是烙铁印,因为身上没肉,肋骨根根分明,那焦煳的皮松垮垮地浮在肋骨上。
麻子和串子虽然见惯了伤者,可仍觉得身上直冒寒气,不禁后退了两步,移开视线,都不敢看。
玟小六却很淡然,从容地吩咐:“准备药水。”
两三个时辰后,小六才清理完所有伤口,开始说药方:“茯苓六钱、旱莲草四钱……”麻子凝神记住,跑去抓药。等上好药煮好粥煎好药,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小六走出屋子,用冷水洗了把脸,背起药筐,又出诊去了。他可不是什么清闲人还能累了就睡觉。
下午,小六回来时,又困又累,却只是去灶上舀了碗热汤,把饼子撕碎泡进去,坐在灶台后,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老木一边揉面,一边说:“我听麻子说了那人的伤。”
玟小六喝了口汤,“嗯。”
“麻子串子看不出来,可你应该能看出他是高等神族。”
“杀人不过头点地,那样的伤背后总有因由,救了不该救的人就是给自己找死。”老木担忧地说。
玟小六喝着汤不吭声,一脸天塌下来自己顶着的架势。
小六走进屋子,他扶起叫花子喝药,男子却喝不进去。
小六自言自语:“喉咙也动了刑?”
小六笑说:“你这只是暂时,有我这绝世神医在,保证过几天就好。说话可能声音没以前好听,但绝对能吃饭。”
大半年后,男子身上的伤渐渐康复,但见水已经没问题,于是小六准备了浴桶,准备让他正儿八经地洗个澡。
这一日串子麻子不在,小六等男子洗完,抱了他出来,把他往榻上一放,立即就松了手。
小六没看男子,把衣衫放到他手旁,“那个……你自己试着穿,若不行再叫我。”
门缓缓拉开,男子扶着墙,蹒跚学步般、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以前都是太阳快落山时,小六把他抱出来,让他透透气,晒晒太阳,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天走进院子。他靠着墙壁站着,仰着头,沉默地望着辽阔的蓝天白云。
这是第一次,小六真正看清楚他的模样。墨黑的长眉,清亮的眼眸,笔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简单的粗麻衣衫,却是华贵的姿态,清雅的风度。串子麻子老木回来的时候,都惊呆了。
小六揉着甘草说:“如果腿脚疼得不厉害,尽量多动动,再过两三个月应该可以离开了。”
男子低头,凝视着小六,“我、无处、可去。”大概几年没有说过话了,声音喑哑,吐词很是艰涩。
小六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摇头。
“不想告诉我?”小六皱眉,看来麻烦不小。
“你、救我。我、是、你的仆人。赐名。”
小六笑说:“我看你可不像个能使唤的人,我不想要你。以后见了认识你的人,你难不成也听我的?”
男子抬眸凝视着他:“听。”
小六无奈说道:“那你留下吧。”
由于大家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