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其余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孟三娘身上。
孟三娘站了起来,“我身子已经好多了,这病一时也治不好,我还是先回去了。”
“你坐下,回去?你忘记兰娘是怎么死的了?”裴南星走过去,又将她按下。
裴老大夫重新戴上他的假发,看向裴南星,“我不过离开半个月,看起来,发生了不少事啊?”
裴南星叹了口气,将数日前遇到孟三娘她们的事,说了一遍。
孟三娘和那位兰娘都是花月楼的姑娘,因为得了脏病,被送去了花月楼分楼,即座落在贫民窟的窑子,一间破草屋。
裴南星那日受人所托,去那处贫民窟捞一个得了痨病的孩子,要将他隔离开来,避免更多人得病,却偶然路过,遇见窑子里的婆子给兰娘治病,她没来得及阻拦,叫那兰娘生生疼死了。
花月楼是碧落宫主城最大的妓院,背后的主人据说也是一位医修,很有能耐,但从不露面,所以向来花月楼处理这些姑娘们,死了也就死了,人命在那儿根本不算什么,得了病的也要压榨掉最后一点价值。
兰娘是怎么死的,裴南星讲得很隐晦,但姜亦听得明明白白。
那些婆子用烧红的烙铁,生生烫在兰娘生了脓疮的地方,说是去毒,兰娘本就虚弱不已,便是活活疼死了。
孟三娘与兰娘不同,她的病还不严重,虽然怀了孩子,但她不肯放下在花月楼的妆扮,模样打扮也算是窑子里的头牌。
兰娘与她关系不错,兰娘的死,她受惊不小,动了胎气,裴南星便出手医治了她。
后来孟三娘每隔一日便会来裴氏医馆,一为治脏病,二为养胎。
她想要这个孩子,她说,这孩子生下来,孩子的父亲就会赎她出来,到时候她们娘俩也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但她从未透露过,孩子父亲是谁。
“所以……那日她来咱们医馆,路上到底发生什么了?孩子怎么会……”计伯都是个好奇心极其旺盛的主,自然忍不住追问。
裴南星摇头以示不知,看向孟三娘,“三娘,你……”
孟三娘早已泪流满面,只是不住地摇着头,却不肯说话。
姜亦盯着自己面前堆满菜的饭碗,神情古怪地看了看裴老大夫。
就方才裴南星说话的功夫,这老头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又一筷子的菜,都堆成山了。
察觉到姜亦的眼神,老大夫呵呵一笑,“多吃点,瞧你瘦的。”
“她?瘦?师父,您是不知道,她健壮得很!不信你摸摸她膀子!”计伯都夸张地指着姜亦的手臂道。
老大夫没搭理他,看向孟三娘,“孟娘子,你肝气郁结,不宜养病啊!有什么委屈,得说出来,说不定老朽能替你做主呢?”
“是啊!咱师父可厉害了!你说出来,师父替你做主!”计伯都赶紧起哄。
“三娘,说吧,总是压在心里,对你的病也不利啊!”裴南星也劝道。
孟三娘擦了擦满脸的泪水,看着几人,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她的声音有些难以抑制地颤抖,说得是断断续续,但也总算是说了出来。
窑子环境差,里面的婆子几次三番想要弄掉她的孩子,她以命相抗,才勉强保住,可每日汤食都出自那些婆子之手,防不胜防,故才来医馆来得频繁。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来医馆治病养胎。
窑子所在的地方,距离医馆穿过长巷隔着三条街,有些远,她一早便出门了。
就在第二条街上,她不知怎么的,竟遇到了那帮畜牲。
那条街上出了名的恶徒带着一伙人,就在孟三娘平日必经之路上待着,先是那恶徒嫌弃孟三娘庸脂俗粉,太过碍眼,故意伸脚将她绊了个趔趄,她堪堪站稳了身子,却又遭那恶徒出言怒骂,觉着她身上气味难闻。
孟三娘不想多事,且心知自己斗不过这些流氓,护住肚子便要离开,谁知她护肚子这个举动却吸引了这帮恶人。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却不全都配做人的。
那恶徒伙同他的那些手下,二话不说将孟三娘拖到了隐僻处,孟三娘拼命挣扎,却在这些五大三粗的男人面前,像个笑话。
他们嚷嚷着想看看她肚子里是什么,又假意道是不伤人命,划开肚子,这女人就死了,于是随地捡了树枝,扯破她的衣服,自下面狠狠捅了进去!
听到这儿,计伯都已经气得青筋凸起,“他们在哪儿?我去杀了这些畜牲不如的东西!”
后面的事,大体也能猜出来,裴老大夫摆了摆手,让孟三娘不必说了。
这样的事,说一次,便是再回忆一次那种致命的痛苦与羞辱,实在不能算是倾诉。
这伙人显然就是要杀了她腹中孩子,对孟三娘的死活毫不在意,若是没有姜亦的药,孟三娘恐怕真是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