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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的飞鹰,在夕阳里显得色泽金黄,却又带上了暗影,想来是要归巢了,太阳一寸一寸地往下落,时间在雪地上流淌仿佛也变慢了一样。
林茵靠在陈曦怀里,昏昏沉沉地望着那道残阳:“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
陈曦替她压了压帽子:“想家了?这些年你也没用过探亲假,要不今年请假回去瞧瞧?”
要是能趁着回乡探亲功夫,找找路子调回北京,总好过在这山沟沟里蹉跎青春。
林茵比他们这些人更容易回去,保密厂的编制一般都在内部流动,社会上的人根本摸不着,林茵是厂二代又是烈士子女,机会比别人多多了!
林茵轻轻摇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哪儿有家啊!”
今天闹腾这么一场,至少有一句话是她的心里话:她林茵是个孤独鬼。
母亲、大哥亡故;二哥分配去了西北是顶级保密部队,来往信件都要层层检查;母亲又是孤儿,姥姥家没人;渣爹……不说也罢!
她就是天地浩大之间的一叶浮萍,以往还有小姐姐,两个孤独的灵魂相互抚慰,现在她又送走了小姐姐……渣爹从小就不喜欢她,算命的说她亲缘淡薄,可见是铁口直断。
一句话,说得陈曦眼泪几乎掉下来,心里的酸楚滚烫出的水汽,在睫毛上凝结成了冰冰凉凉的晶莹冰珠。就像此刻的心境!
他们这些知青,一头热地想回家,可他们哪里有家啊?
沪市知青政策执行的严格,家家户户必须有人下乡,陈曦家里当初是说好了,等她大弟16岁就换她回去。现在大弟已经接了母亲的班,家里没了说法,就连信件都稀薄了起来。
上个月姆妈来信,夹了二百块钱,说是弟弟接班之后工资少了,要结婚地方又不够住,叫她在乡下有可心的人,嫁了也行,那二百块钱拿着置办嫁妆吧。
陈曦从此心就凉了。她父亲去年评了八级工,当时家里叫她千万顶住,别在乡下结婚…….现在,呵!
但,这话陈曦没人可诉,就像是炫耀一样!
远的不说,张小喜为什么要偷林茵这个硬茬子?还不是家里连她第一年的补贴都要回去了!每月40斤原粮也要走一半,饿得人打晃儿,不偷难道等饿死?
林茵仰头望向陈曦莲花瓣儿一样的下巴:“上海是什么样子?”
她有些好奇,小姐姐说后世上海的玻璃摩天大楼有上百层,在太阳光底下像钻石一样发亮,林茵想象不出来,她没见过玻璃的大楼,也没见过钻石。
说起沪市,陈曦就打开了话匣子,一口沪市普通话,带着悠悠的吴侬软语的腔调,说黄浦江、说南京路、说长江大桥、说海派西餐、说灌汤馒头阳春面、说弄堂里低低矮矮的小楼、说她见过的气派洋房…….
说到兴起,陈曦还悠悠扬扬地唱几句沪上小调,听得林茵和关秀全眼睛亮晶晶地,好像那曾经十里洋场的繁华模样就在眼前。
关秀全眼里闪着少年人独有的意气风发和愚蠢的光芒:“这沪市……忒好了!等往后我也要去瞧瞧!”
关秀全又跃跃欲试地问林茵:“北京是首都呢?是不是比沪市还好?□□啥样?是不是跟画片儿上一样闪闪发光的?”
又盘算着:“这北京,比沪市离咱们这嘎达还近呢!但是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海呢!老师说海水蓝色的……”
那腔调儿,就像是一年级的小朋友认真发愁:我要考清华,还是考北大?
北京是什么样子?林茵也只是匆匆一撇:“我们厂在小三线山沟沟里,和公社这边儿也差不多!”
她来的时候年纪小,保密厂进出盘查严谨,也没有人想起带她去瞧瞧那天下最繁华的地界,但是保密厂福利好,林茵不但吃过酥糖还吃过稻香村的点心,黄油枣泥糕最好吃!
但是,输人不输阵:“北京的酥糖贼啦好吃!比大白兔还好吃!”
就像小姐姐说的,中国人的乡愁都在舌尖儿上,说起酥糖林茵就想起了北京,就算她也没真正走遍那片生她养她的地方。
但此刻,她极为想念,想念一口混糖大馒头,想念一颗糖,想念一块糕点,所有飘忽的乡愁有了落点。
于是,三个年轻人就沪市的大白兔和老北京酥糖、沪市的灌汤馒头和老北京大包子、沪市的沈大成和老北京的稻香村、沪市的海派西餐和北京莫斯科餐厅……相互比较拉踩。
林茵和陈曦友谊的小船儿在乡愁面前说翻就翻,最忙的要数墙头草关秀全:
大白兔和酥糖各有各的香甜,稻香村是真绝色,但陈曦坚持他没吃过沈大成没有发言权……不过,关秀全认为本省的烤曲奇香浓酥脆,俄罗斯点心也香甜的不得了!
这一点倒是得了林茵和陈曦的一致认可,县里就有饼干厂,烤曲奇酥松奶香浓郁。
但是关秀全小叔就在省城,省城的饼干也没少吃。据他说,县里的曲奇香味儿差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