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个公司,又是一个部门,上班期间活动的地方几乎差不多,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会在会议室遇到,但并不讲话;在走廊上迎面碰上,林沐尘热情打招呼,莫潸然也只顾前行,并不回应;有时也会在食堂,前一秒还看到她跟同事一桌闲谈,林沐尘开心坐过去,莫潸然就会说“吃好了”端着餐盘走人。
说实话,林沐尘不太理解莫潸然处理问题的方式,他自信、大方、明朗、坦诚,一切都可以放在太阳底下落落大方温柔以待。而莫潸然却和他截然相反,她遇事习惯藏匿和压制,她不会用柔软的方式解决问题,她的本能应对是强硬和偏激。
对于公司不合理的制度和作风,她会强硬到寸步不让,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绝不妥协。而在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也如此。
可有时又会发现,她对同事是亲切有礼,面带笑容的,底下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容易相处、平易近人的人。杜余凡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都跑过去愤愤地把人群搅散,然后非常不解地自问:“她是如何做到给个巴掌给颗枣,别人就忘疼记甜的?”
相处久了,会发现她礼貌的微笑下仿佛隐藏着某种哀愁,只是她经久练习的伪装已经可以很好地掩去。每次见她独处,她总是长久伫立望着远方,面上毫无波澜,但能感觉到她心事重重,并不开心。
她本生得可爱灵动、月貌花颜,只要随便展个笑容,便是春花烂漫。得天独厚的优势,要有多少阴沉才能让她变成现在不悲不喜的面孔。她的眼眸简单得仿佛可以一眼看穿,可又深得没有边际。她的笑容,除了礼貌,又有多少是代表她真正欢喜的呢?
她身无配饰,女同事间的鞋服化妆她也并不感兴趣,异性的殷勤也从不理会。她独来独往,没有多余情绪,做事果断,清醒理智,她仿佛是个脱离欲望而完全自由的人。她身上有太多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既充满矛盾而又自洽统一,林沐尘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这天下午,莫潸然忙完一推工作,倦意袭来,揉了揉眉心,拿着杯子到茶水间冲杯咖啡,提提精神。速溶的已经被喝完,莫潸然只得现煮。面对功能齐全的咖啡机,莫潸然显得有些笨拙,这时有人走过来说:“我来吧。”
莫潸然抬头,发现是林沐尘,愣了一下,随后让到一边,看着他操作。林沐尘娴熟地按了几下,不一会儿就有咖啡出来,林沐尘把煮好的咖啡端给莫潸然,莫潸然却冷漠地说:“我还有事,你喝吧。”
林沐尘怔了怔,接着把咖啡端到莫潸然的办公室,放到她桌上,自信地说:“我以前在咖啡馆学过一段时间,手艺还不错,你尝尝。”
莫潸然低头看着文件,头也不抬地说:“我对你煮咖啡的好坏并不感兴趣,你端出去吧。”
“潸然,”林沐尘正色说,“人和人相处的关系有很多种,不能成为男女朋友,也可以成为同事或者普通朋友,你没有必要处处回避我。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你这样反而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莫潸然放下手里的文件,看着他:“你说的话我信了,以后我们正常相处。不过信任只有一次,我希望你说到做到。”
正常相处,之后的下午时分,林沐尘煮咖啡都会多煮一点,同事们都会拿上杯子去蹭,孟庭也是其中之一。孟庭一般接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给莫潸然。莫潸然也不像一开始有戒备,品尝两口,觉得还不错,于是便喝光了。
次次如此,天天如此,便就成了习以为常的事情。他们就像和其他同事一样,见面招呼,偶尔闲聊两句,有时加班较晚,莫潸然也会顺路捎他一程。
一来二去,时间一长,彼此就熟悉了起来,以前设定的界限也慢慢开始模糊。
一天上午,莫潸然正在处理邮件,林沐尘拿着一捧花走了进来,花色较杂,束径用细绳简单扎着,不像是花店买的,应该是自家种的。
林沐尘说:“这是我家院子里的花,花期快过了,落了也是可惜,我带了一些给大家,这是给你的。”
莫潸然看了看他递过来的花,又看向办公区,确实大家都有。可莫潸然怎么会看不出来,为了显示他的行为不是那么刻意,他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莫潸然一把接过,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林沐尘嗔道:“你怎么扔啦?”随后便把花捡起来,教育她,“别人送你的东西你不能扔进垃圾桶,这样很不礼貌。”
莫潸然冷言:“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林沐尘反将一军:“那我现在不送给你了,等你想要它的时候,我再送给你。”
林沐尘的话再平常不过,可不知什么原因,莫潸然突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起之前,她送的东西也曾被人扔进垃圾桶,但她没有像林沐尘这样毫无压力地反驳回去。她没有生气,没有质问,更没有理直气壮地教育他,她只是默默走开,默默难过。
林沐尘拿着花要走,莫潸然急声叫住他:“林沐尘,我问你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