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月取完丹药,回到玉虚峰,先去见了徐落、桑芨二人,让她们明日去玉京峰寻华邺师兄,后续一应事宜交由他引导。此间交代完毕,便前往草斋见沈兰舟。
沈兰舟不爱住洞府,自己搭了个草房子住着,收拾得井井有条。封知月到时,他正在打络子。
三清宫的剑修大多不配剑穗,沈兰舟是少数的例外。他用草绳编成络子挂于剑首,草叶渐渐枯萎干瘪了,便再新打一个。
曾有人问为何不用术法维持住生机,他只道,盛衰有常。
封知月静静地看他打上最后一个绳结,开口道:
“师弟,我明日下山,有件事情要交办与你。”
沈兰舟从草絮堆中抬起眼。
“师父回宗之前,如若出现众人争议、难以达成一致决断之事,皆由你定音。”
沈兰舟有些莫名地看着她。
封知月被他看得生出些迟疑:
“怎么,你觉得不妥?”
沈兰舟摇头:
“只是没想到,你还有大师姐的自觉?”
“本以为你有朝一日下山游历,定然拍拍屁股就走了。”
封知月脸上一热——他倒也说得没错,若非谢祁提醒,她还真是……咳。
封知月支支吾吾道:
“怎么会,我又不是师父那个不靠谱的。”
沈兰舟也不戳穿,将新打的剑穗梳理齐整,站起身来:
“我们这师门,你也知道,一贯没人管。说话有人不认,打服便是。”
封知月深表认同:“所以我来找你。”
沈兰舟沉吟片刻,问道:“打服可以,但我的想法又如何一定对呢?”
封知月一笑:“争议本就不是对错,而是选择。只要合峰齐心,怎样选择都可以是正确的路。”
沈兰舟啧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见沈兰舟应下,封知月自觉已尽了大师姐的职责,随口与他闲聊起来。
“话说你准备何时晋阶分神?”
沈兰舟已在元婴巅峰停留多年,对外宣称寻渡劫契机,可封知月知道,玉虚峰上好几次隐隐聚来雷云,随后又消散,那雷云之上隐藏的巨大能量,远远超过元婴雷劫。
玉虚峰上可能引来分神雷劫的只沈兰舟一人,封知月轻易便能猜到,他其实随时可以渡劫,只自行压制着。
“我的心性还未完满,此时晋阶分神,分出的身外身便也有瑕。”
修士晋阶分神后,会分出一个身外身,可同主身般自如操控,因此分神期修士在外行走无需让主身身陷险境,与元婴修士相比跨越了一个大境界。但如果根基未稳,强行晋阶分神期,即使成功渡劫,身外身也会先天不足,无法使用主身全部的实力。
“心性有瑕?”
封知月很是意外。沈兰舟自小入了三清宫,入门第一年便被紫凌剑尊收为亲传,一路走来势如破竹,当之无愧的剑道天才。他从未受过什么挫折,身边交往也皆为正直良善之人,为何会心性有瑕?
沈兰舟的眼睛在黑夜里映出烛火的倒影。
年少时的沈兰舟,尚未炼成如今的淡泊坦然。他计较胜败,在意得失,众人皆赞他一闻千悟,却总要在前面加一句:“除了封知月。”
除了封知月,紫凌剑尊还有个叫沈兰舟的弟子剑术也很高妙。
除了封知月,三清宫还有沈兰舟,小小年纪也结成了金丹。
沈兰舟不甘于人下,提着剑去找封知月切磋,竟被封知月喂了招。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日夜勤修,为着有朝一日击败封知月,不再掩盖于她的光芒之下。
有一年,掌门带回来一只奇怪的鸟,宣告众人以后它便是谢二公子。谢二公子生性顽劣,令人难以招架,封知月是难得的好脾气,它便爱黏着封知月玩。一日它飞来玉虚峰,碰上封知月正渡元婴雷劫,竟振翅飞到雷云中,把将落未落的雷劫吞噬了。
自此以后,封知月止步金丹,沈兰舟则仙途顺遂,扶摇直上。越来越少有人提起封知月,渐渐地,无人再把她的名字放在沈兰舟之前。
沈兰舟心里却有一股难言的滋味。日日磨剑,剑还未出鞘,便宣告了他的胜利,总好像缺了点什么。
岁月沉淀,曾经的年少轻狂已经远去,但执念难以消解。
他想与封知月平等地对决一次,赢也好,输也罢,给过去那个沈兰舟的意气与不平一个结果。
“师姐,我等待与你痛痛快快战一场。”
封知月许久才明白此言背后的隐意。她沉默了片刻,朝沈兰舟笑道:
“会有那一日。”
与沈兰舟道别后,封知月回到自己的洞府,坐在榻上发了会呆。
半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关于修为桎梏,她本是不急,但这件事牵扯了太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