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整个地下洞穴都被光芒照亮了,李不缺下意识地往后躲,看着刺眼的光芒汇聚到中央的冰棺上,然后变得温和,再逐渐消失。
冰棺里似乎有什么动静,老钱把手里的镇魔杵都丢了下来。
李不缺确实看到了老钱老泪纵横然后又笑得很难看的样子,但不是因为她。
“好乖乖,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老钱又哭又笑,声音也忍不住地发抖。
冰棺里的人抬起一只白净纤细的手,摸了摸老钱脸上的皱纹。
“爹爹?”
那是一个又温软又甜美的声音。
李不缺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老钱有着那么多的尸傀那么强的修为,还十年如一日地守着这破义庄当个看门人。
为什么他每次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也要一次又一次地捞偏门。
为什么,哪怕是九死无生,他也义无反顾。
嗐,人家有自己的闺女啊。
。
李不缺有点踉跄地退了几步,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了。
没有人发现她。
她的脑袋好像是蒙的。
那个神仙一下劈死她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蒙。
她晃晃悠悠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跌坐在地上,回了很久的神,才把床垫下面藏的银子拿了出来,打包起了行李。
床垫底下还藏着老钱给的冰糖,她把那颗糖塞到嘴里。
苦得要命,老钱又拿碱块糊弄她。
她嚼着碱块,突然笑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你说要给他养老?
老钱有自己的闺女,又怎么会需要一个外人来养老呢?
她不要再留在这里了,不要等到老钱厌烦她这个捡来的脏丫头要赶她走的时候才走。
她可以赶在别人说出口之前就跑了。
她最害怕的是,等老钱从底下上来,看见她死而复生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诧异和为难。
她不要看见那个。
碱块真苦啊,苦得她都流泪了。
收拾好行李,李不缺抹了抹眼泪,大步流星,很有骨气地走了出去。
初五茫然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留下。”李不缺说。
“老钱年纪大,他这次能侥幸脱身,尸傀估计死光了,那个……那个姑娘听起来就柔柔弱弱的,干不了粗活,你留下来,帮我照顾好老钱。你一定得答应我,知道吗?”
说完她就闷着头,一声不吭地走出了义庄。
初五站在门口,空洞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直到完全看不见她了。
初五留在了义庄。
他看到老钱从屋里领出来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很活泼,就是有点血气不足。小姑娘牵着老钱的手,她说『爹爹你怎么这么老了?』
他看到老钱高高兴兴地去厨房,给那个小姑娘准备饭食,小姑娘说难吃,他也笑得很开心。
他看到老钱去了停棺房,不一会又很惊慌地跑出来,四处找些什么,老钱问他不缺丫头呢?他指了指门外。
他跟着老钱出去找人,漫山遍野地找,一夜都没有找到。
不缺跑得可真快。
老钱回到义庄,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问他在找什么。
他咳嗽了两声,摇了摇头。
“没什么。”
他看起来好像又老了一些。
在那以后很久,初五都没有再见到李不缺,李不缺好像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他始终在兢兢业业地执行李不缺最后的嘱托:照顾好老钱。
就像李不缺说的,老钱的尸傀应该是都死光了,他没有再用过任何妖法鬼术,变得像这世间任何一个老头子一样,苍老,缓慢,疲惫,时不时地咳嗽,腰腿也不利索。
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叫钱小妙,很是活泼可爱,喜欢围着初五转圈,叫他“初五哥哥”。
老钱说初五是个死物,你不必叫他哥哥,但钱小妙非要这么叫,老钱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钱小妙的天分很好,但老钱从来不教她任何有关魔修鬼修的东西,即便如此,她自己居然也能领悟出许多法术。
李不缺带回来的那个镇魔杵,变成了一个玩具,钱小妙喜欢拿着那个杵玩扮家家酒,在捣臼里捣着各种不知道哪揪来的叶子。
而初五再没有听过任何人提起李不缺这个名字。
直到许多年后。
钱小妙因缘巧合地成了除妖司的刑探,吃上了官家饭。老钱带着初五乐呵呵地去给钱小妙送饭的时候,那个名字又被人叫了出来。
“李不缺?青州的魔修押到京城来干什么?”
“犯的事儿不小,嘴巴还硬,只能求助京城的兄弟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