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飞云庄上下忙忙碌碌吵吵闹闹,管家总觉得庄子布置得还不够多,不够热闹,支使着家仆们跑上跑下,后厨跟管事因为菜式的雕花争执起来,庄里的嬷嬷们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新娘子的来头。奶娘看着凌长风穿着喜服的英俊模样,忍不住地抹眼泪。
热闹非凡的迎亲队伍抬着花轿穿过无边的荻花洲,凌长风心情忐忑,紧张地搓着手,眼看那花轿越来越近,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下了轿,手搭在他的手上,因为隔着盖头看不见路,有些紧张地抓紧了他一些。他有些暗喜,他牵着那双有着刀茧的手,刻意放缓了脚步,想挽着她走得再久些。
宾客们热烈的祝福声一路送着这对新人走入大堂。两位高堂笑得比新郎官还要高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他在新房中掀开红盖头,盖头下一双热烈又明亮的眼睛,带着些许羞怯,平日里不施粉黛的脸庞,被红唇花钿衬得娇艳。她先看了看他,又羞地望向别处。“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因为娘子好看。”
红烛添灯,春宵帐暖。
『醒醒。』
凌长风的兴致被这突如其来的唤声打断,他环顾四周,帐外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看着他,他有些恼怒,起身揽起帐纱,可帐外却空无一人。他压下眉头,拿起塌边的灵钧剑,谨慎地探查。
新房中只有红烛点点,连一点风也没有。凌长风检查了帘后柜中,屋里并没有外人来过的迹象。他松了口气,但高挂的红绸突然变成了血,喜庆的红纱凝稠落到床铺之上,塌上的新娘不见了踪影,窗外却响起了喊杀。
凌长风急忙提上剑冲出了房间。
热闹的,喜庆的,欢乐的一切,都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鲜血,惊惶的呼喊。黑衣的面具歹徒冲进了飞云庄大开杀戒。往日的噩梦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凌长风恨意上涌,提剑便杀。黑衣人的血溅到脸上,滚烫得几乎要灼伤了他。
有人喊了凌长风的名字,他循声望去,却看到母亲被一刀抹了脖子,那支舍不得戴的钗沾着血滑落到地上。
凌长风青筋暴起,双目赤红,灵钧剑锋削肉断骨,他杀得疯狂了,麻木了,血几乎将视线遮蔽,只能看到一片猩红。
鲜血与大红的绸布落在一处,不分你我,这已不是什么飞云庄,而是一片赤红的地狱。
荻花洲的尽头,矗立起一座金碧辉煌的皇宫,凌长风提着沾满了血的灵钧剑,站在红白相间的荻花丛中,凶戾得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血迹尾随着他一步一步走入那道红色的高墙之中。
万人之上的皇帝端坐宝殿之上,群臣跪伏在地,空荡繁复的红墙间回荡着对这位帝王、这位神明的赞颂。凌长风冷着脸穿过跪伏的人群,走过了那漫长的白玉砖阶梯,一把将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拽了下来。
谢秋明的冠冕滚落到地上,织金绣银的九龙衮袍被压得皱起,而他却好像全然不觉,依然沉浸在他的幻梦之中,甚至没有发觉凌长风的存在。他看到的,听到的,依然还是他的不朽帝国。
凌长风看着这张曾与他誓言生死相交的面孔,过去这许多年的回忆涌上来,他们曾一同仗剑天涯,行侠仗义,嬉笑怒骂,一同在这江湖里杀出一条路来。
那些意气风发的相逢,举杯痛饮的义气,刀剑相依的并肩,这一切的一切,数年来的兄弟情义,竟从一开始就是算计钻营。
“赵广……赵广——!”怒意和着泪水打落到赵广的脸上,凌长风高举起灵钧剑,剑锋因过度的激动而颤抖,随后挟着荻花洲中的无边恨意刺进了皇帝的胸膛。
谢秋明的目光终于清明,他看到凌长风痛苦的神情,竟露出嘲讽的笑意,似乎在笑他就连杀仇人都会落泪,实在软弱。
四周的卫兵围杀上来,凌长风拔剑便迎,雕梁画栋的金壁染血,血流成河。
就在凌长风杀得几乎失去理智时,李微言突然出现,她坐在一张布满刀痕的石桌边,安静,平淡,与周围混乱血腥的一切格格不入。她倒空了杯中本就不存在的茶水,看着凌长风,然后指了指左手腕。
凌长风低头看去,手腕上的命绳颜色已褪了大半。他心头猛然一骇。他……不该在这里的,他应该在蒙山!
一念既起,皇宫登时消散无踪,凌长风又回到了蒙山。
李弃手中斩神刀已经刺穿了李微言的胸口,她的胸口虽被洞穿,脸上却是笑着的:“小子,是谁给谁设下陷阱,还不一定呢。”
李微言的血顺着斩神刀如毒蛇一般缠绕上李弃的手臂,在他惊惶的眼神中将他吞噬。“李微言……你这个疯子!你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凌长风飞身前去救援,却直接穿过了他们二人,他错愕地回头看去,竟看到自己的身体仍在原地,而他在幻觉中砍杀的,是谢秋明和那些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