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
沈和玉一身粗布短打,扛着把锄头,悠哉悠哉走回他的小院。
甫一进门沈和玉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慢悠悠转了一圈,茅屋小院竹林石桌,到处都没有异常。就连他出门前临摹了一半的字帖,也还留在原处。
沈和玉心里有了猜测,悠悠退到院子中间,抬首看向屋脊阴影处。
果然,那里迎风立着一个黑衣人。
夜风吹起他的衣摆,飘荡的身影与院后斑驳的树影浑然一体。若不是沈和玉知道他的习惯,恐怕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人。
沈和玉不着痕迹蹙了蹙眉。
赵不疑从小在冷宫长大,谁都能欺负他,以至于他学会了一种保命方法。就是躲到屋顶高处的阴影里,让谁都找不着他,看不见他。
当年赵不疑才五岁,因为偷吃了某位妃子的膳食而被掌事嬷嬷关进漆黑狭小的柴房里,被迫和因送他食物而被活生生打死的小宫女尸体关在一起,整整三天三夜,水米未进,片刻不曾闭眼。
等沈和玉找到他的时候,赵不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从此之后,他看人的眼睛里就总藏着一簇鬼火,幽深阴冷,像极了那小宫女死不瞑目的眼神。也学会了隐藏自己,总是悄无声息藏在谁都找不到的高处。
可是,不疑他不是好了吗?沈和玉暗忖,他已有许多年没见过赵不疑这副模样。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正在他思忖如何开口时,阴影里的赵不疑忽然道:“玉叔,我又见着她了。”
沈和玉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他一直知道赵不疑心里有一位天上雪一样的女子,也比谁都清楚,为何照赵不疑御极三年后宫却空无一人。
绝对不是传言中的被权宦亵玩,而是他唯一想娶的女子已嫁作他人妇。
偏偏他又爱惨了她,不忍心做任何违背她意愿的事情。
或者换句话说,他自觉配不上她。
是的,高高在上的帝王自觉配不上他心爱的女子。
为什么他知道?因为他就是那个传说中亵渎了赵不疑的奸宦、先帝最忠心最喜爱的大内总管福海。
“她认出你了吗?”沈和玉小心翼翼地问。
赵不疑摇摇头又点点头,语气里竟有一丝自嘲,“她似乎认出了这双眼睛。”
沈和玉心里咯噔一下,愈发谨慎地道:“她,过得好吗?”
赵不疑默了默,方道:“外人都说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就连我也以为是这样。可是,可是我碰见——”
赵不疑又想起在那个小院里,当他拨开草丛却一眼看见秦飞霜藏在门后时的惊喜、无措和见到她无声哭泣时的震惊与心疼。
但凡想到竟然有人敢让他的天上雪落入泥泞,沾染尘埃,甚至伤心落泪……赵不疑强压在心底的恶念与杀意就忍不住沸腾。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疯狂宣泄着他要杀人的欲望。
他生来就是恶鬼邪魔,踏着兄弟的尸骸登上皇位,他为什么要忍?还有什么需要他忍,值得他忍?
仿佛为了迎合他的想法,天空风云变色,轰隆隆的闷响隐隐自天际传来。赵不疑长发翻飞,双眸里血色翻涌,眼见就要失控。
“她求你救她了吗?”沈和玉飞快问道。
赵不疑眼眸中流露出明显的矛盾痛苦神色,语无伦次地道:“她说她们是夫妻,让朕饶恕她们,夫妻。呵,那样一个胆小懦弱、贪花好色、一无是处的垃圾,如何配得上她?”
眼见赵不疑越说情绪越激动,似乎下一刻就要提剑奔去斩下那人头颅,沈和玉忙道:“和离!她们可以和离。”
“你知道的,活人总是比不过死人。”沈和玉生怕赵不疑一时冲动铸下大错,再次错过心爱之人,急忙又道。
“和离?”赵不疑好像被触动了心底嗯弦,微微偏头问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人便是再不堪,他二人相处这些年,总有情分。你断不可再杀人夺美。”沈和玉循循善诱。
“朕是不能杀他。”赵不疑忽然改了自称,睁开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和玉,眼里全是偏执的疯狂,追问道,“可若是他瞎了眼,非要和离呢?”
“那、那自然不干你事。”沈和玉违心地道。
下一刻,赵不疑的身影就消失在树林中。
沈和玉用锄头撑着地面,才勉强支撑自己没有坐倒在地。
不好了,不疑又要失控了!
想起赵不疑上次失控导致京城血流成河,沈和玉痛苦地闭了闭眼。
他一定要马上找到不疑的心上人,然后——送走她。
不疑的情绪太脆弱了,如果她仅仅是过得不够好就能让不疑发疯想要杀人,那等她和离后……
沈和玉不敢想象,倘若那女子和离后不同意嫁给赵不疑,情况会怎样?
甚至他更害怕,一旦赵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