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虚虚地拢在一处,一动不动,心似乎也随着那声音碎了一块。
果然,那些对他施以援手的人不过是将他视为一个逗趣的玩具,没人例外,她也一样。
有时他觉得自己挺好笑的,明明是个乞丐,却偏偏要端着架子,宁可饿晕都不肯像旁人那样赔笑,宁碎不折。
真是……活该落得如此境地。
但下一秒,热腾腾的气息重新扑了他满脸,鲜香的气味顺着隆冬的风钻入鼻腔。
瓷碗被一只手端着递到他面前,碗里的饺子又圆又鼓,上下浮动,葱花被奶白的汤汁裹挟着,在顶端悠悠地晃。
韩素又将碗往前递了递,笑道:“刚刚逗你玩的,今天冬至,怎么能不吃饺子呢?”
无名一愣。
韩素催促道:“拿着呀。”
饺子入口的瞬间,味蕾便被浓浓的鲜香包围,暖气一路顺着喉咙滑到胃里,浑身都热了起来。
无名一口口吃得很慢,眸子湿润润的,仿佛只需一阵风就会决堤,下一场淋漓大雨。
韩素收了碗,蹲在地上笑:“我明天还来找你。”
无名看她一眼,轻轻嗯了一下。
这日之后,韩素像是上了瘾,日日都会去钻狗洞,次次都带着不同味道的小点心,见到无名的第一句话永远是“你笑一笑,这个就归你”。
但无名格外高冷,从未展露过笑颜。
长久下来,韩素总算有了点挫败感。
某日她和无名蹲在一排,独自嘀咕道:“怎么从来不见你笑呢。”
无名玩着枯枝的动作一顿。
他抬眼看向韩素,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嗯?”韩素疑惑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无名不知为何脸红了。
“是不是我不笑……”他顿了一下,声音轻了很多,“你就会日日都来。”
“你笑了我也来啊。”韩素挑挑眉,“我若是不来,你也可以来韩府找我嘛,报我韩素的名字,保准让你进去。”
“下回多笑笑。”韩素起身拍拍衣摆,冲他笑道,“明天给你带上回说过的荷花酥。”
这是万千日子里再平凡不过的一天,太阳照常东升西落,韩府门前的东篱大街依旧人来人往,韩素如往常一般回了韩府,被周宁冷言几句,再笑眯眯地站着挨骂,等她气消。
但意外之所以是意外,是因为它总是出人意料,大多又出现得不合时宜。
次日,韩素笑盈盈地钻出狗洞,却看到她牵挂的人倒在了血泊中。
那一刻,很难形容她是什么心情。
一路被精心护着的荷花酥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动几圈,粘上灰尘,又被奔驰的马车碾碎。
软绵的豆沙黏腻地粘在石板路上,坨成一团,千层酥做成的花瓣碎成渣,掉了一地。
韩素脑子空白一瞬,动作比思绪更快,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跪在了无名身侧。
无名昔日干净的脸庞现下肮脏不堪,污血混着灰尘,衬得他面目狰狞,如同厉鬼。
韩素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喉咙像堵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在她前十二年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流血盛状。韩光与周宁虽没有将她放在手心里捧着,但好歹也把她当作丞相嫡女养。平日手破个皮就有一大堆人忙里忙外,无名这样的伤,于她而言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血还在流,在地面汇成一大滩血泊。韩素手忙脚乱地去挡伤口,却堵不上。
眼前的世界如同水面的涟漪一般扩成虚影,不知不觉间,她已泪流满面。
无名察觉到动静,睫毛动了动,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缓慢又僵硬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韩素挂着泪滴的脸颊。
他嘴唇轻微地翕动,应当是想说什么,但下一秒,刺目的鲜血便争先恐后地从嘴里涌了出来。
韩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哪儿都不敢碰。
“我去叫人!”她一下下抽噎着,强撑起身,还没站稳,地上那人却倏然伸手拉住她。
他手冷得像冰,力道很小,只轻轻拽了一下便松开了。
但韩素却像是被一根线牵住似的,双脚粘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了。
无名安静地望着他,缓缓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他笑得很僵硬,但却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他从小伴着艰难困苦长大,红尘中大大小小的磨难都沾染过一遭,早就看透了人性的恶,再加上性子本就偏冷,故而从不会展露笑颜。
可惜韩素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无名的呼吸还是一寸寸弱下去了。
韩素指尖颤抖,痛得像被凌迟。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便在心中拼命地祈求。
求求上苍……
求求上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