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十里破戈壁,金穗摇曳轿儿急。
停车描摹故乡月,痴盼遥遥无归期。
出嫁前的时光平静如月升的冰湖,波澜不惊,就连平日里最是闲不住沁水也变得十分乖戾。
玉婵每日除了与贴身的使女杜鹃同练揭面舞,便是事无巨细地过目嫁妆礼册。
揭面舞是月升女子出嫁之日最重要的部分,此舞不只为了在大婚之日跳给郎婿看,更寓意着揭开旧日面纱,开启新的人生篇章。
这日,玉婵正与阿父一起核对礼册中的数目。礼册之长,长于舞袖。
羊皮简上,除了难以计数的月升珍宝月明珠,更有数不尽的宝石玉玩,花草奇药,连陪嫁的使女都足足二十多人,更别提要一路同往的舞姬乐手。
此番,月升王为了玉婵的婚事,煞费苦心,礼册上的每个细节都不肯怠慢分毫。月升王膝下无子,玉婵的出嫁,让岌岌可危的月升部族上下重拾了希望。
这时,多日未曾露面的沁水大步走进玉殿,毫无征兆地擅自叩了大礼后,义正言辞道:“爹爹,阿姊不日便要出嫁,让我去送阿姊一程吧……”
说完,额头贴地,叩了三个响头!
可沁水眼中的狡黠出卖了她。
此一程,非彼一程。玉婵明白,沁水真正想要的,是陪自己入西都。
“沁水,你这是?你……哎呦……”月升王一下子被惊得语无伦次。
“沁水从小失了娘亲,是阿姊把我带大的。阿姊此去西都,下次见面便不知是何时呢?沁水舍不得阿姊,所以,请爹爹同意我同阿姊一同前往罢!”
少女的话字字铿锵,也把一旁的玉婵亦惊在原地。
“不……不行!你这孩子……”月升王怔得说不出话。
“这一路过戈壁,走沙漠,我同阿姊同去,还可陪阿姊说说话,做个伴儿!”说完,沁水又咚咚地磕了几个响头,跪着等父王和玉婵的回应。
“我的小沁水啊,你……这……哎……”
玉婵听了沁水的话,内心酸涩。这几日自己闭关练舞时,也曾几度落泪,可为的不是那图戎的大王子,而是沁水,是阿爹,是这一片生她养她的月升故土。
人还未离乡,思乡心已切。
玉婵跪在沁水身边,含泪道:“爹爹,沁水还小……日后,若嫁一个好郞婿,才能叫我放心……”玉婵转向身边的沁水,“沁水,我走了,你更要留下代我好好照顾爹爹才是。”
“爹爹,阿姊,离我出嫁,尚且还有几年,这几年,我都愿陪着阿姊自己待在西都。”沁水的语气更重了,一双桃花眼再也没有笑意,反而射出阵阵冰冷绝决的目光。
玉婵望着身边的沁水,没想到她才不过十六岁的年纪,居然就能做出如此决定……那么坚定,和平日里天真烂漫的妹妹判若两人……可玉婵又忍不住嘴角一翘,若沁水能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有那么几年,就算那西都的城主府真有传说中吃人般的可怖,也不怕了……
*
日光飞转,终于到了出嫁这日。
玉婵盛装,挽着百合髻,乌丝间叉一把珍珠流金钗,也穿上了下人们日夜赶制的并蒂莲花烫金喜袍,桃红色的底子还绣着斗纹的边,窄袖口也镶着莲叶的图样。那遮面的月纱与花钿也换了艳丽的一抹霞色,弯弯的柳叶蛾眉衬着玉婵的杏眼十分好看。
“阿姊,便是天上的仙子也没有你这般美呢?”沁水边用玉梳为阿姊篦了篦额角的碎发,边叹道。
玉婵只对着铜镜浅浅一笑,笑容里,是不应属于新妇的苦涩。
“长公主,大王说,吉时要到了……”说话的,便是玉婵的贴身使女杜鹃。杜鹃长玉婵几岁,做事本分利落,很得玉婵心意。玉婵本想做主,在自己出嫁前给她寻个好姻缘,结果杜鹃和沁水一般倔强,说什么也要追随自己。玉婵便作罢,向陪嫁的名册里又加了一人。
“沁水……那件未绣完的毛皮大氅……带了么?”说着,玉婵站起身来,低声耳语。
“阿姊,你带那大氅做什么?”沁水不解。
“帮我带上吧……”玉婵说着,语气很轻,眼睛里却不露痕迹。她拉拉裙摆,被杜鹃扶着走出闺阁去。
侯在门外的族人叠了三四层,也都着着华服,一片喜庆。
沁水今日也精心打扮了一番,淡蓝色的月纱,交领绯色窄袖小衫,高高地用绣着云纹的腰带束起,配鹅黄的拖地襦裙,外披点缀着月明珠的金丝罩衫,不失活泼清丽。
沁水从屋子里出来,手里多了个大包裹,快步跟到阿姊身边。
“是那天那两个西都的使臣!”人群中,沁水一眼认出那日那两位高帽之人。沁水颔首玉婵耳语,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那两人不肯移开视线。
玉婵走到爹爹跟前,双臂交叉,行了月升的谢礼后,双手接过那份改变自己命运轨迹却无力违抗的诏书,看着爹爹,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