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压城,狂风呼啸。
肖琅单人单骑,浑身血污,鬓发乱舞,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重剑。
她心事重重地向城外望去。
只见天与地仿佛浑然一体,焦黄的土地上盖满森森白骨。腐尸味腥臭无比,始终萦绕在鼻尖。耳边是敌方熊熊号角声,而脚下,大地震颤。远处,血流成河。
她用力地闭上眼,不忍看去;再睁开时,只余阵阵叹息。
他们已经苦苦支撑了半月有余,却没有收到一丝一毫朝廷的消息。
城中早就弹尽粮绝,这里是战略要塞,并未住人。将士们都默默地生出一个无比绝望的念头,他们被朝廷无情地放弃了,再无生还的可能。
可只有肖琅知道,半年前她被皇帝唤入东都城,因拒绝参与夺嫡之争,引得众皇子和群臣的不满。如今,她却毫发无伤地回到了北原天门关。
那些人不会放过她,就连她都明白,无法拉拢的人,必须斩草除根。这一战,就是他们布下的杀局,是为她精心准备的坟墓。
但令她未曾想到的,那些人为了除掉她,竟连百姓和大启的安危都不在乎!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有将士问道。
肖琅没有看向他,因为即使不看过去,她也能猜到众人的眼中必定满是恳求,他们想渴望从她这里求得一个安心的答案。可是,她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她勒紧缰绳,低头环视周围面黄肌瘦的将士们,眼中带着万般不忍。她沉重地呼出一口雾气,反手缓缓抽出重剑,冷冽道:“退无可退,便战。”
话音刚落,城门被轰然撞开。肖琅举起重剑,剑锋直指敌军,怒吼道:“上吧,战士们。这一战,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说罢,肖琅身先士卒,冲向敌军。
杀——!众将士嘶声吼道。
缺粮少食,以少敌多,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肖琅握住刺入心口的利箭,浓稠的血水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瞧见众将士们不可置信的眼神,有心想说点什么,可一张开嘴,鲜血便涌入喉间,惹得口腔苦涩无比,呛得她止不住咳嗽,实在说不出话来。
“将军——!”不知是谁带头唤道,一时间,呼声震天,就连敌军都停住了动作,转而看向马背上的肖琅。
肖琅深受动容,愈发觉得愧疚于这些赤诚之人。她猛地拔出利箭,用力咽下喉间翻滚的血气,仿佛将死之人的灵光乍现,她提起重剑,从马背上腾空向前,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剑砍下了敌军统帅的头颅!
对方很快回过神,无比愤怒,立刻搭弓射箭,万千箭雨笼罩在肖琅的头顶,可她却不闪不避,只回过头,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吼道:“大启将士,永不伏诛!”
说完,她在箭雨到来之前,举起重剑,干脆利落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北原——天门关。
这里地处霄山山脉边缘,终年飞雪,气候恶劣。虽然如此,却是个兵家必争之地,拦腰截断了直达大启腹地的入口,像是勒紧口袋的麻绳,粗糙却重要。
肖琅身为肖家长女,自父亲六年前战死,含泪接手肖家军之后,一直镇守在北原边境,未曾远离。
四日前,她收到东都来的口信,皇帝让她立即赴京。
“将军,将军?”
肖琅倒吸口气,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捂住心口,而意料之中的痛楚却并未出现。她咳了咳,一旁的婢女赶忙将她扶起。
肖琅环视四周,只见房间内的陈设一如既往,是她在天门关的居所无疑。她心头巨震,呆滞地盯着布衾上的花纹,思绪混乱。
这就是传说中的……死而复生吗?
她看向婢女,想开口问些什么,却似乎是病了许久,嗓子干涸,难以发声。婢女见状,体贴地递过热茶。肖琅润了嗓子,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婢女一怔,细细思索后答道:“顺和四年,立冬。将军您忘了?前些天敌寇流窜,将军率兵剿去,不慎中了对方毒针,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算算时日,也有个七八天之久。”
四年。肖琅怔怔地想,她真是回到了过去!
她先是深吸口气,而后癫狂似的朗声大笑,只觉得天意弄人。那些人不顾国境安危也要置她于死地,谁曾想,老天如此眷恋她,竟是给了她再来一次的机会。
既如此,肖琅敛了神情,起身,沉默地凝视靠在墙角上的重剑。眼前浮现前世战场上猩红的血海,以及那一双双或喜或悲的眼睛。
上辈子她一时不测,落得那样的结局。
若是她一人,或许还能叹一声功高盖主,不足为奇。但是跟随她保家卫国的千千万清白无辜的将士们,难道就该如此毫无价值地丧命吗!
就为了那皇帝的一己私欲,为了所谓心中的猜忌,就要弄得伏尸百万、血流成河的景象。人心啊,岂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