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盘碗盏在地上被摔得粉碎,连门口站着的小内侍也跟着缩了缩脖子。
“滚啊!都给我滚啊——!”
高亢嘹亮的女声一声暴喝,仿佛整个鹤仪宫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市井贱民!市井贱民!这是哪来的!竟然如此戏弄本宫!本宫要他死!要他死!”
嘹亮的女声并没有因为声声怒吼出口,而缓解自己的怒意,反倒让自己的怒气值更加爆棚。
“去给我死啊——!”
“哗啦——”
“喵——!”
光滑圆润的花瓶被人从古董架上丢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殿内的一只胖猫嘶叫一声,夹着尾巴溜出了殿门。
“皇上!你的爱妃被人戏弄,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臣妾可是活不下去了啊!啊——嘤嘤嘤。”
殿内的女声从高亢婉转,陡然一个回收,开始柔弱地大哭起来。
从正殿门口向里面看去,殿内灯火明亮,大厅里二十余个宫女内侍都跪倒在地,缩成一坨,老老实实地撅在地上,到是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夜晚的风清冷冰寒,殿内廊柱上的承尘帐幔微微摇晃,形制精巧的小兽造型的香炉正袅袅地往外吐着丝丝香气。
整个宫殿,从大厅里跪着的宫女内侍,到院子里站着的侍从守卫,所有人都像是被静了音一样,秉着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正殿主位,紫檀木的雕花大坐上,一个粉色宫装,挽着披帛的美人,正毫无形象地扑在一旁的扶手软垫上大哭不止。
这位宫装美人,不是什么名门出身的大家闺秀,也不是后台极硬的前朝关系户。
甚至连姿色也是极为平常。
但架不住她跟当今皇帝是青梅竹马,甚至要称皇帝一声表哥。
当今皇帝成年之前一直被养在深宫,根本没什么机会见到其他漂亮女人,只有这个小表妹围在身边来回转。
登上皇位,自然就把这小表妹接进了宫中,封了如妃。
因着皇帝身边只有这么一位美人,也算是皇上最宠爱的,唯一的娘娘。
试问整个宫里,哪个瞎了眼的敢惹这位主子?
那自然是宫外面的敢惹。
这是说来话长。
前几日,也就是去年年底年底。
京城之中,打南边来了一批乞丐,就是字面意思。
京城的乞丐们,平时白天聚集在西市某个墙角,晚上去城外的某个破庙过夜,白天再溜进城里。
可是自打在那群南边的乞丐来了,他们还就不走了,整天就蹲在墙角,一呆就是一整天。
兵马司和京兆尹吓得不行,赶忙派人过去查看,这才发现,这群乞丐当中,有一个泼皮无赖,他会说书。
他这长相嘛。
奇丑无比。
看起来年纪也不是很大,但是去过的地方多,走的路也多,见的人也多,所以颇有些见识。
整天就蹲在墙角里吹着冷风,一张歪嘴是滔滔不绝。
末雪圣女桂冠珍珠褪色正在找人修理。
宣国神兽老掉了牙,虎牙开裂,只能吃汤喝稀。
乾甄皇帝放荡不羁,一夜同时御八女。
凌国皇家叔侄断了衣袖,便宜交易。
西南赤迦风云再起,刮风刮到京城里。
洛依女帝三岁小儿,只会拉屎放屁。
往墙角一蹲,大嘴一歪,竹筒倒豆子,只要你给钱,只要你愿意。
不会哪里,点哪里;想听哪段,说哪段。
不出几日,兵马司和京兆尹的人就都跑去听说书了。
前儿老家伙说了一个故事让京城居民极为受用。
他本人一再强调,是个前朝的话本子,不要对号入座。
这个故事里,说是这个后宫的贵妃娘娘,是一只修行前年的老妖精,长相奇丑无比。
她赖在宫里能获得皇帝宠幸,那不过是仗着她有一副好看的画皮。
夜深人静之时,她就把自己的皮撕下来,拿着笔一点儿一点儿地描画。
第二日天不亮就把这皮套上,她依旧是美貌的娘娘。
这个原本只是想小范围娱乐一下的话本子,竟不知怎么被有心人编成了册子,排了一出戏文,在各大戏台子上轮番上演。
偏赶上过了年,京中各大权贵家中摆戏酒,这一出《画皮》,便成了最火的曲目。
一时间,戏中的人物原型,那个端庄高贵,风姿卓绝的宠妃娘娘,突然就变成了市井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如妃娘娘得到消息,一气之下,葵水提前了半个月。
“陛下驾到!”
随着宫门外一声尖细的内侍的通报,殿内跪着的众人集体一个哆嗦,立刻跪着转身换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