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启明启程前往嘉和关后的第二个月,翌帝将齐歌传召至宫中。
正是午后,御书房黑漆描金的“汇流澄鉴”四字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寂静的空气里,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御书房内,翌帝夏侯瑕脸色铁青,将一叠折子摔至齐歌面前。
“朕念你是皇兄仅存的血脉,又救过朕一命,才没有追究你反抗赐婚一事,你倒好,转头就给我闹出这些幺蛾子出来!”
齐歌不言不语,只是弯腰将折子一一捡起,重新放回漆地嵌螺钿的四角几案上。
如他所料,上面全是他结交朋党,违反礼制的罪行。
夏侯瑕余怒未消,“你看看这半个多月来,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皇室陵园纵马,宵禁时分夜扣城门,私自殴打大理寺卿云鸿清,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王法的存在?”
齐歌摇头,“无话可说。”
夏侯瑕轻嗤:“云大人要求我革了你的怀安王之位,你可认?”
齐歌平静道:“但凭陛下吩咐。”
“你倒是无所谓,可夏侯歌这个名字已经记入皇室玉牒了!”夏侯瑕声音不觉拔高,“如今太子已死,朕膝下无子,岭南王年事已高,等朕百年以后,这江山怕是要拱手送给清河王,你当真毫无芥蒂?”
“清河王虽然年幼,但陛下定能长命百岁,福寿安康,将祖宗基业安稳传递下去。”齐歌依旧语声淡淡。
“哼,话说得好听,可齐家会和你一样想法吗?”夏侯瑕冷冷注视齐歌,“你如何跟朕保证,不会再出现一次倾国之乱?”
沉默良久,齐歌似是下定什么决心,缓缓抬起眼眸,琉璃色的瞳仁里闪烁着坚定的光,道:
“若是陛下允臣一件事,臣愿同殷将军一样,为我翌朝镇守河山。若无传召,此生不再返回帝都。”
夏侯瑕拂袖转身,语声里隐含着冷意,“话讲得倒是好听,你先说说,想要朕答应你什么条件?”
齐歌沉声道:“希望陛下能够改革旧制,军中不论出身,将士以军功晋升。平民子弟能够入学读书,将来有出仕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让朕开放武举文试,选拔寒门子弟?”
“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若是现有法令无法推动社会发展,理应以更合理的制度取而代之。”齐歌的语声回响在御书房内,并不十分高昂,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你凭什么说武举文试就是更合理的制度?”夏侯瑕反问。
齐歌回答:“户部侍郎颜朗一案,已经证明了世卿世禄,食肉者鄙。身居高位却无视百姓之忧,长此以往,国不知有民,民亦不知有国。若要破除此局,选贤任能,赏罚严明方为上策。”
听了他的话,翌帝没有回复,长长叹息一声。他又何尝不知道齐歌这番论述字字真心,皆为兴国良策?只是……
许久,翌帝回过身,看着如同孤松般伫立的玄衣青年,问道:
“若是朕不答应呢?”
长久的沉默。
终于,齐歌单膝跪地,低头拱手:“臣愿在边关,以身作则,为我大翌训练出一支精良军队,收复呼延河以南,龙襄原以北的失地。”
夏侯瑕定定看他:“你想好了?自太.祖皇帝过后,我翌朝兵马再无人能越过呼延河,昔日太.祖皇帝在呼延河旁立下的石碑,已经被北疆六部的蛮子推倒。即便是宣武皇帝时期,殷将军的成名战也只是夺回了龙襄原的部分边境。”
齐歌恳求:“微臣定当不负所托,还望陛下成全。”
“那你如何能保证,将来这支军队,认得是皇帝,而不是你怀安王?”夏侯瑕指出问题关键。
齐歌将头压得更低:“军队虎符一分为二,另一半掌握在陛下手中。待微臣收复失地,完整的虎符,愿交于陛下所有。”
夏侯瑕沉吟片刻,道:“明日朕便会下诏,令你驻守雁云关,未得朕允许,不得擅自离开。若是你能以实例证明改制之益,朕即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定当如你所言,推行新政。”
“陛下圣明。”齐歌一颗心总算落定。
夏侯瑕凝视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人的本心。
对方为国之栋梁,可自己,却永远无法成为青史明君。
只因白沙在泥,与之俱黑,渐染之习,积重难返。
良久,夏侯瑕低声问道:“离开帝都前,你还有什么心愿?此去边境,或许再无回来的可能。”
少时至成年以来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心头,齐歌沉吟半晌,终于道:“臣想回凌霄阁一趟,与师父还有师弟师妹告别。”
“朕允了。”夏侯瑕颔首,“回去看看也好,岳阁主年岁也大了,应当很挂念你这个灵飞宗的宗主。”
离开御书房前,齐歌踌躇片刻,还是止住身,低声道:
“陛下,虽然臣无法断定谋害皇后和小太子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