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月光里,黑衣的女子静静伫立在门口,空气里暗香疏浅,隐隐浮动,似淡月之映轻云,却无端让人心醉神迷。
“你……是人是鬼?”苏盈不可置信地问道。
女子还没开口,男童倒是先哭了起来:
“阿姊,她、她欺负我!”
他这一喉咙,让苏盈再度愣住。黑衣女子走上前,沉声道:
“熹儿,你忘了我之前怎么教导你的吗?”
“可、可是……”男童吸了吸鼻子,抽抽噎噎。
“莫之大祸,起于须臾之不忍。你遇事如此不镇定,今后若是遇上常人无法想象的困厄,又该如何自处呢?”
教训完男童,她转向苏盈,眼眸犹如一潭深水,即便风吹过水面,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阔别五年,今日于此相聚,不如坐下来谈一谈吧?尊贵的圣善教王陛下。”
风从敞开的木轩窗吹进来,带着仲夏荷叶的气息,沁人心脾。水墨的棉纸屏风上,影影绰绰地透出两名女子对坐的纤细身姿。
一炷水沉香燃尽,苏盈大概知晓了云无心这些年的经历——当年她被颜舜华所伤,心脉几近断绝,本以为再无回天之力,不料却在幻花宫苏醒。
醒来以后,云无心听闻自己要被无涯祭司施以离魂之法,清除记忆,便寻找机会逃出了幻花宫。穿越南荒十万大山的时候,云无心命悬一线,幸而天无绝人之路,她偶得贵人相救,跟随对方回了中庭。
从此云无心化名曼罗,在帝都天耀城外的青木树海,建立了极乐楼。
苏盈用力摇了摇脑袋,理清楚自己的思绪。
事实上,她还是没能接受昔日好闺蜜,变成极乐楼女老板的事实——还是即将有可能压榨自己卖艺卖身的女老板。
不过隐隐之中,苏盈总感觉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在哪里见过一张寒玉床,床上躺着盛装华服的少女。
为了打破冷场,她总算开口,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无心,玉清观灭门一事,当真是颜舜华所为?那你知道,后来又是谁救了你,把你送到幻花宫吗?”
曼罗淡淡地“嗯”了一声,并不欲过多谈及颜舜华,只是道:
“幻花宫的人对救我之人缄口不言,不过也不要紧,反正对方救我,只是想让我忘却前尘往事,不向承剑山庄寻仇罢了。”
“以及——”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口中的和颐郡主云无心已经死了,如今的我,只是极乐楼的曼罗。”
虽然很想知道救云无心的人会不会是颜舜华,但苏盈很识趣,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接着她的话道:
“曼罗,我虽不在中庭多年,却也知承剑山庄威势更胜从前,你若是仅凭极乐楼,就想要扳倒承剑山庄与它背后的颜家,为玉清观复仇,只怕有些困难。”
“困难便不去做了么?困难便任由我娘与玉清观上上下下二百四十条人命,无辜枉死么?”曼罗冷笑一声。
苏盈哑然,半晌,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有我的计划。倒是你——”曼罗微抬眸,目光如冷箭,“五年前,你可从未对我提起,你是西州光明圣教的日圣女,你的哥哥,是权倾西州的圣因教王。”
“……”苏盈哑然无语,过了一会,才讷讷道,“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当年我……”
“你怕我不小心泄露了你的身份,然后影响你和洛孤绝的婚事,对么?说到底,你并没有全然信任我。”曼罗语声冷淡,一针见血地指出苏盈的顾虑。
苏盈咬了咬唇,道:“是,我承认,我很害怕,我怕我的身份一旦暴露,会对孤绝的名声不利,更何况当时我已经脱离了光明圣教,哥哥早在我离开西州之前,就罢黜了我的日圣女之位。”
“但我确实是诚心诚意将你当作我的朋友——所有人都说我是西州蛮女,我来中庭那么久,除了孤绝以外,只有你与我最亲近。玉清观的灭门惨案发生以后,我推迟婚事留在承剑山庄,就是为了寻找真凶,为你报仇。”
曼罗脸色稍缓,给苏盈斟了一杯青梅酒,方才开口:“现在纠结当年的事,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只问你一句,你若还将我当作朋友,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会站在我一边,帮助我么?”
“只要不损害孤绝,我定然全力相助。”苏盈断然道。
“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曼罗举起白瓷酒盏,与她碰杯,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苏盈同样饮尽杯中酒液,月光极好,映得周围一切如在水晶宫中。楼下偶尔会传来几声丝竹之乐,愈发衬出月夜的清艳。
酒过三巡,两人相互倚着对方,似乎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女时期。苏盈醉眼朦胧,而曼罗只是一杯接一杯地饮酒。
她倒完白玉双耳壶里的最后一点酒液,问苏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