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抱月轩,苏盈才知抱月轩不仅是外面,院子里也处处开满曼珠沙华,仿佛一丛丛跳动的火焰,不由得好奇地左顾右盼。
她身边的洛孤绝同样是初次拜会颜夫人,隔着一层又一层淡青的软烟罗,只能看见颜夫人半躺在床上,轮廓清秀而干净,想必年轻时也是个不多得的美人。
颜舜华恭敬地道:“母亲。”
颜夫人颔首,命颜凌撩开软烟罗的一角,然后微微支起身体,透过纱幕的缝隙,认真地凝视着洛孤绝。
“你就是洛孤绝?”
洛孤绝点点头,颜夫人又看了看他身边的红衣少女,当目光落到两人相握的手时,唇边忽然露出一丝淡薄的笑,轻声道:
“只愿……吾儿健康长寿,与心爱之人能够白头偕老,同度此生。”
颜舜华伫立在一旁,不明白为何母亲在此时突然说出这句话。洛孤绝同样疑惑不解,他与苏盈对了对眼神,心想颜夫人大概是病糊涂了,将原本要说给颜舜华的话,说给洛孤绝了。
颜夫人说完话以后,又是几声咳嗽,重新躺回床上,对颜舜华道:
“我也乏了,华儿你忙你的吧,无心是个好孩子,你与她不日就要完婚,人家毕竟是郡主之尊,往后千万记得别轻慢了人家。”
“是。”颜舜华握紧云无心的手,应允道,“母亲放心,成婚以后,儿子定会好好待无心。”
出门的时候,他又嘱咐颜凌:“记得叮嘱母亲按时服药。”
四人离开以后,抱月轩恢复往日的寂静。
水沉香幽幽地燃烧着,沈凝的香气如有实体般,沉淀在房间的每一处,仿佛令光阴都能停滞下来。颜夫人睡了一会,醒来时微有口渴,唤了一声颜凌,却无人应声,只有纱帘拂动的声音。
她睁开眼,重重纱帘之间,似是站着一人,凝神去瞧,原是庄主颜如卿。
“庄主何故今日有空来此?”她咳嗽着,轻声问道。
“我来看你,都如此生分了吗?”颜如卿拂开面前的纱帘。
颜夫人背过身,以袖遮面,“妾身容貌损毁,只怕无颜见君。”
颜如卿止住脚步,许久,问她:“还雪,后悔过么?”
“后悔?”颜夫人低低地笑了一声,摇摇头,道,“风氏族人,只此一生,绝无后悔。”
听到夫人的话,颜如卿继续向前走,端过高脚几案上放着的瓷碗,坐到她的床前,“你既无悔,又有何不敢见我。”
似是长长地叹了一声,风还雪终于翻过身,正面凝视着自己的夫君。
令人诧异的是,听声音颜夫人至多四十左右,她的面容却苍老无比,布满皱纹,满头华发,宛若六七十岁的老妪,与一旁的颜如卿形成鲜明对比,若说是他的母亲,都会有不少人信。
“这样的我,你也愿意看吗?”风还雪问他。
颜如卿沉默下来,只是握住她枯瘦如同树枝一般的手。
风还雪苦笑着,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准备缩回锦衾之下。不曾想她才一动,身子突然向前一倾,猛地弯腰咳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染在颜如卿青色的衣服上,分外刺眼。
看到衣服上的血色,颜如卿瞬时起身,厉声质问内室外立着的颜凌和一众侍女:
“混账东西,你们到底是怎样伺候夫人的!”
“不关她们的事,这么多年了,我的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风还雪摆了摆手,虚弱地靠在枕席上。
听到妻子的话,颜如卿的心如同被什么狠狠一揪,突然俯身,在风还雪错愕的眼神里抱紧了她,声音止不住地发抖:
“你会好起来的,你以后会看着我们的孩子成家立业,世世代代永享太平。”
短暂的惊讶过后,风还雪平静下来,将丈夫鬓角一缕夹杂着银丝的发拂到耳后,喃喃问道:
“何苦执着至此?如卿,你看看,这些年为了我,你头发都白了。”
似是回忆起什么,她唇边有浅淡的笑意,“你不知道,那年在幻花宫,我被绑在镇魂柱上受罚,我以为你不会来的,可当姐姐命人解开捆灵索,我从圣湖里走出来,看到你遍体鳞伤地等在外面,你说你会带我回家,我有多欢喜……”
“我有多欢喜……”
她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如同倦极,再度合上了眼睛。
察觉到妻子的疲惫,颜如卿扶着风还雪,令她重新躺回床上,又仔细地替她掖好被角,将干枯的手盖上锦衾。不料他刚刚起身,准备离开,衣角却被人拉住。
颜如卿回过头,正接触到风还雪如同空山雨后般雾气蒙蒙的眸子,仿佛还是当年十万大山里涉水采莲的司花神女,抬起头的一瞬惊艳众生。
“收手吧。”她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悲哀与无奈,再度低声重复了一遍,“如卿,收手吧。你承担的已经够多了,已经够累了。”
颜如卿松开她的手指,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