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日后的黎明,苏盈与洛孤绝总算抵达延夏。
未入城,洛孤绝先带着苏盈去了云梦泽旁的弦月楼。
其时正是深秋,芦苇荡在江风的吹拂下摇摆不定,洁白的芦花轻柔地飘落,粘到人的衣服上宛如丝絮。
苏盈替洛孤绝拂去衣襟上的芦花,却被他牵住手,朝陈伯居住的木屋走去。
“是要去见守楼的老人吗?”苏盈问他。
洛孤绝“嗯”了一声,解释:“陈伯是母亲的佣人,小时候照顾过我,后来母亲去世了,他就一直留在这里,打理弦月楼。”
“那确实应该见见。”苏盈点头,想起什么,又咬住下唇,微有迟疑,“就是……就是我空手来,是不是有点不太妥当?”
“没事。”洛孤绝安慰她,“陈伯不会介意这些的。”
正说着,两人很快就到了木屋前。
然而还没进院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片溅开的暗褐色血迹,察觉不妙,洛孤绝与苏盈对视一眼,拔腿朝着屋里跑去。
木屋的门是开的,才入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苍蝇嗡嗡地鸣叫着,盘旋在一具尸体旁。
苏盈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的尸首,从衣着服饰上来看,正是自己初到弦月楼时遇见的老人。
陈伯显然已经死亡数月有余,尸体大半都是森森的白骨,很难辨认出死因。
注视着陈伯的尸首,洛孤绝一言不发,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
寂静之中,苏盈突然听到“咔嚓”一声,原来是椅子被洛孤绝拔剑砍成了两半。
稍微平复了情绪后,洛孤绝对苏盈道:
“我先安葬陈伯,这里脏污,你出去吧。”
知道他心中不好受,苏盈也没有多说话,从屋里找到一卷草席盖在陈伯身上,然后帮着他一起把尸体扶到院子里。
自始至终,她都默默陪伴在洛孤绝身边。就在洛孤绝挖好土坑,准备埋葬陈伯的时候,苏盈似是发现什么,突然制止了他。
“怎么?”洛孤绝停下动作。
“你看这里。”苏盈指了指尸体胸膛第三根肋骨。
顺着她指的地方看去,洛孤绝果然看见那处骨头的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许多。
仔细检查过肋骨,洛孤绝心里浮现出一个猜测,半晌,他开口:
“应该和之前三清殿里,刺客用的毒一样。”
“也是鬼门昙花?”苏盈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洛孤绝没有肯定,只是继续安葬陈伯,等最后一捧土覆上,他跪下来对着坟茔磕了三个头,方才开口:“我要去齐府一趟。”
“我陪你。”苏盈断然道。
但洛孤绝的态度比她更坚决:“留在弦月楼。”
苏盈本想拒绝,但看洛孤绝的样子,根本没有任何商量回转的余地,只好改口道:
“虽然查出谋害陈伯的真凶重要,但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先陪我给你娘上一炷香吧。”
见苏盈提起自己的娘亲,洛孤绝神色总算缓和些许,答应了她的请求。推开两扇雕花漆门,两人顺着楼梯拾级而上。
等来到楼上,苏盈环顾着周围,陈设如旧,习习凉风从江上吹来,轻薄的纱帘被风吹得扬起。
一切仿若又回到自己初来延夏,误入弦月楼的时候,不同的是,如今的她已然是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
“我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她……呃,按你们的称呼,是叫娘吧?”苏盈指了指几案上供奉的牌位,问洛孤绝。
洛孤绝点头,拉着她在洛维水的灵位前上了一炷香,然后低声道:
“母亲,这是苏盈,也是你的儿媳,我未来的妻子。”
苏盈以手抚住左胸,对着灵位郑重行了一个礼:
“虽然我不太清楚中庭的标准,一个好的妻子是什么样的,但在赤丹族,既然决定结为夫妻,那便是一生一世。”
“我以真神的.名义起誓,往后余生,不管在哪里,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陪伴他好好走下去。”
洛孤绝微微愣神,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苏盈一把攥住他的胳膊:
“听到没,人家刚刚在你娘亲面前发誓了,你要去齐府,可不许丢下我,否则就是违背誓言,要被天打雷劈的。”
静默片刻,洛孤绝缓缓道:“你知道我要去齐府做什么吗?”
“无非就是给陈伯报仇呗,最差的结果,直接血洗齐家。”
苏盈绕着发辫,“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再说了,我在光明圣教呆了那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说完,她又微叹口气:“我理解你的愤怒,倘若换作是我,我也一样这样。我只是担心,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万一不是齐家,或者齐王氏抵死不认,你一时意气用事,成为……”
她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睛,定定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