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地,谢尘缘视物模糊,似乎天地之间仅剩苍白之色。他知道,他快要死了,可他想要走到父亲坟墓旁,永远陪伴在他身边。可如今看来,他是走不到了。
他曾以为,他活着,父亲已死,这阴阳之隔便是天与地。如今方知,纵然魂魄将入黄泉,他依旧无法走到父亲身边啊。
“谢公子。”林遥惊讶的嗓音在荒野之中响起。
谢尘缘眯起眼努力看去,隐隐约约地瞧见前方林遥模糊的面容。他忽而一笑,缓缓抬手冲前方招了招,道:“林遥,过来。”
林遥瞧见伤势沉重之人,略一犹豫,想到虫儿曾对她与花枕雪的垂死相救,便迈步走去。
“往西北——”谢尘缘缓缓抬手指向前方,道:“过重阳山,再行百里,有一连绵竹山,先父谢五毒葬于山中那一片楠竹林内,你、将我葬于先父坟旁,你与花枕雪各用我一只沁血蛊救命之事,便两清了。”话音落,谢尘缘强撑一口气将快要合上的眼皮睁开。
“若要葬人,必然起碑,料想谢尘缘非公子真名,既然公子要葬于父旁,墓碑所写却是花名,难免不敬。”林遥道。
谢尘缘略一犹豫,折下身旁黄柏树枝,在地面写下他真名。
林遥颔首道:“我记下了。”
黄柏树枝脱手坠落,砸在地面溅起一阵烟尘,抹去了他真正的名字。
“谢公子!”林遥瞧见倒下的谢尘缘,急忙一步迈出将人抱住,腾出右手食指放在谢尘缘鼻息之下。
公子已谢尘缘。
“哎。”林遥轻轻一声叹息,将人打横抱起,按照谢尘缘所说往西北方而去。前行不过六十里,忽听虫儿尖锐着急地喊‘公子’声,停步道:“虫儿姑娘。”
虫儿循着林遥话音急忙奔来,却在瞧见她怀抱之人后脚步骤然一停,随之双脚缓缓后退,剧烈摇头将眼泪洒开,道:“不、不是,公子……公子一定是重伤了。”
林遥被虫儿悲伤却又不肯相信的神色勾起心中难受。曾经的她何尝愿意相信父母杀友夺财?在看到父母白骨时又是何等的五脏俱焚?她叹道:“虫儿姑娘,谢公子临终前要我将他葬入一片长满楠竹的山中,埋于谢五毒墓旁,我按照他所言前往,姑娘……”
“我知道。”虫儿怔怔瞧着林遥怀抱之人,终于迈开步子走上前去,道:“公子告诉过我,我知道他父亲埋在何处。”她从林遥怀中接过谢尘缘尸体打横抱着,道:“林遥,你帮我一个忙吧!公子不准我埋葬他呢,因为他亲手埋葬了他父亲,所以他知道埋葬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有多痛苦,但这是公子的最后一程了,我是必然要陪伴他的,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走,所以我带他去竹山,然后,你帮我埋他。”
“好。”林遥答应,便跟在虫儿身后往西北方行去。
冬日的山中寒凉似要穿透皮肤钻进骨头里,那仍旧碧绿的竹子似被枯败的冬天遗忘。双脚踩在尽是潮湿淤泥的竹林中时要小心翼翼地走,不然容易踢到竹根摔倒。
故此虫儿走得极其小心。
一根根高大的楠竹只有在顶端的地方才会分出枝丫长出茂盛的修长竹叶,故而远远的,虫儿便瞧见那高高隆起的坟包。走进后,那长满青苔也落满竹叶的石碑上刻着‘谢五毒之墓’的字样。
林遥扭头看向停步的虫儿,故意问道:“何处呢?”
“右,下。”虫儿道。
“好。”林遥便开始挖土。只楠竹林中土难挖,掩藏在土下处处皆是盘根错节而又坚硬的竹根。但这对林遥而言并无任何困难。
七尺深的墓坑已然出现,林遥转身瞧着虫儿,终究什么也不曾说,只是低着头安静不语。
虫儿目光深深凝望着谢尘缘,仿佛如十余年相依为命的时光中,她无数次瞧见谢尘缘睡颜一般。可这一次,相依为命的人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林遥,麻烦你了。”虫儿道。
林遥方才走过去,自虫儿双臂中接走谢尘缘尸体,放入坑中填土。
虫儿木愣愣似围拢四周的楠竹一般,只是默默流泪,眼睁睁看见谢尘缘被泥土覆盖,再到看不见他的青丝,看不见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的衣裳,只看得见高高隆起的坟包中混杂了一些破碎的竹根。
林遥封土已完,捡来块石头挥刀削成墓碑矗立在新坟前,刀尖刻下墓主人真名实姓。
虫儿静静瞧着林遥一字一字将公子真正的名字刻在石头上后,道:“感激不尽。让我留下陪伴公子一会儿吧!”
“好。”林遥收刀入鞘,向虫儿点了下头便离开竹林。
待到林遥走后,虫儿坐在地上放声痛哭,不知哭了多久,哭声渐渐止住,她屈起双膝,双臂抱住小腿,将身子偏靠在楠竹上,静静瞧着前方新坟。
“公子,你去陪伴你父亲了,没关系的,我不伤心呢,毕竟你陪着我,就不能陪你父亲啦,那你去陪你父亲好啦,你已经陪了我十多年了呢,你不要担心啦,待几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