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见她发红面上挂着汗珠,便停下脚步,道:“歇一会儿吧!走了好久了呢,这上山的路难走。”
“身在世外桃源,又怎么会累呢?”奚乐缓步踩着石阶登山,瞧见她因美如仙境的景色所迷,暂时忘记仇不得报的痛楚,便也不再说话,默默踩下一块又一块青石板。
待到两人爬上山顶时,奚乐坐到一块石头上,手扶着一颗桃树,气喘吁吁,已是连话也说不出了。
林遥神色如常,笑了看她,促狭道:“早知道,就让你背琴,我再背你上山好了。”
足足一盏茶时间后,奚乐才算勉强将气息喘匀,因泛红而似身旁桃花的眸子瞪她,气道:“我自己不也爬上来了?哪儿需要你来背?”说完生气站起身,迈开发酸的双腿往前走,见四周桃花半开半花苞,笑道:“难怪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山顶上冷些,桃花的确开得晚了。”
“哎,你要不坐下再歇会儿吧?”林遥瞧着她擦汗的动作道。
“不用,喘匀气了也就好了。”奚乐如此说。林遥便也不再劝,两人行在无人的山顶,只见碧绿桃叶掩藏的枝条上尽是红色花骨朵。
林遥紧绷的心弦渐渐放松,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知道风寂星去哪儿了吗?最近都不见人。”
“不知道呢。”奚乐漫不经心道:“他好像不在金陵了,哎,我也不知道,自从上次浓雾掩盖桂花山庄之后就没见到人了,哎,说起来也真是,修葺损坏的房屋,可是花了我三百两银子呢。”
林遥看向她轻抚桃花娇嫩花瓣的左手食指,上面尽是绣花针扎出的细小针眼,紧密安身在她白皙莹润的指腹上,道:“我记得你银子不少,好几万两银子呢,怎么这样赶针线?”
“我已经将苏绣学完了。”奚乐回眸一笑,人比花娇,刚要说话,却见林遥脚步骤停,怔怔看向前方。她好奇回头往前方看去,只见一棵巨大的桃花树矗立在前方,花朵茂盛地将枝条与碧叶遮掩,灿烂的夕阳洒在绚丽的桃花上,那桃花美的令人眩晕。她惊讶道:“桃花树能长这么大吗?”
“是呢,不过真神奇。”林遥惊讶走过去站在桃花树下,仰起头,才见花骨朵爬满枝条,只可惜绽开的桃花太盛而遮掩。她一笑,看向略有空旷的四周,道:“难道这一棵就是当年神仙种下的?不然怎会长这样高大?”
“说不定哦。”奚乐仰起头,围着这颗巨大的桃花树慢走绕了一圈,那恍如朝霞夕阳的花朵被黄昏的山风吹落,落了她一身。她走到林遥身旁盘腿坐下,面对树干,道:“你将琴给我。”
“好。”林遥便取下琴递给她,见她将瑶琴置于双膝之上,轻轻一勾,悦耳的琴音在寂静的山巅响起,似乎那一株桃花也颇是满意,坠下的桃花雨更加绚丽。
“我有一曲了。”奚乐欣喜不已,一双横波妙目笑吟吟看她,道:“这一曲送你。”停了一停,璀璨星眸落在她腰间的苗刀上,又道:“你舞刀可好?”
“好。”林遥倒也不曾犹豫,抽刀走向前,听着奚乐奏琴,缓缓挥刀,仿佛幼年时,练习父亲教导的刀法一般。
奚乐凝望着繁盛桃花树下那个挥刀的人,轻如桃花雨,快如山间风,飘若天上云,静若湖中月。风将衣摆青丝吹动,轻灵似仙。待到一曲终了,她笑道:“我为此曲起名桃花刀,愿君此生若今日桃花下舞刀,不染凡尘,无忧亦无虑。”
林遥大吃一惊,此刻方明白,奚乐今日前来桃花山,并非是为过生日,而是……为让她暂脱恨网。“我……你……”她惊讶的仿佛已不知还能说什么,目光落在铺了一地的桃花瓣上,一颗心仿佛被山间风吹得不知所措。
落日的半个身子已被山峰遮挡,天地渐暗,令人茫然畏惧的深深暮色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似要将包裹在网中的人绞得死无全尸。
奚乐看向她侧脸,道:“不必折磨自己,我这些时日也听到江湖上的事,既然浪花洲守在前往黄泉岛的必经之路,甚至于将黄泉岛围在其中,那照我看,浪花洲未必会有好下场,你何不静心等待黄泉岛开启的时日,而是要折磨自己呢?”
良久,林遥沉沉叹出一口气,尚不知如何说,就听奚乐道:“我知道,等待是天下间最难捱的折磨,既如此,为何要加倍折磨自己呢?”
“我……”林遥沉沉叹道:“我明白,只一想到阮芷柔得到木夫人的保护,而我根本不是木夫人的对手,心中焦虑罢了。”
“焦虑能有什么用呢?”奚乐失笑道:“等待吧!木夫人还能愿意保护阮芷柔一辈子不成?”她将瑶琴小心翼翼装入琴袋,站起身来,看向林遥,见她后背的山峰已完全将太阳遮挡到露不出一丝光明,道:“就像这桃花山,就算桃花开得再绚丽,比太阳更灿烂,可桃花会谢,太阳明日却会照样升起,再惋惜又能有什么用呢?也只能等待明年今日呀。”
林遥看向走到身旁的人,扭过头,急忙走开数步,看向西方高峰已不见一丝光明,暮色遮掩,她囚困的心,如陷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