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初春。洚亭省云山一中。
高而瘦挑出离的小混混刘造缓缓吐出烟雾,白色的流云般的形状很快在阳光下消失,他拍了拍一个眉目清纯明丽的女生,问:“唉,晚上包夜还去不去啊。”
“别他妈的净问些废话,”女孩转过头来,顺手拿了一本厚重的书砸进他怀里,“把烟掐了。”
“哦。”刘造摸了摸被砸得结实的胸口,低下头在课桌前捻灭烟头。抖落抖落了书身,从页缝里飘下来张请假条,审批人处龙飞凤舞地签着同意二字。
刘造欣喜地拍了拍旁边人的大腿,“这字儿仿的可以啊,都他妈比得上老班的真迹了。”
徐俟清望了望他,刘造收了声,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噤声。
晚九点半下自习时间,徐俟清揣着自己伪造的班主任的批假手迹,带着刘造一起在人群的挤攘中混出了校门。门卫并未仔细查看,而她做这件事也早已驾轻就熟。
来到的夜明网吧也是刘造的老根据地了,不用身份证6块钱即可包夜。
屋里黑漆漆的,浓重的烟味儿四面八方袭来。徐俟清扯住卫衣帽子遮住自己的半张脸,接着来到一台机子前坐下,熟练开机。
别人的游戏屏幕映得他们的脸花花绿绿,而徐俟清面上只折射出一片白光。
她快速在浏览器上搜索着:肖明景、肖明景弟弟、肖平梁这些关键词。可出现的信息还是和往常一样。
季州县公安局刑警肖明景在8·16涉枪抢劫案中被歹徒袭击,最终抢救无效,因公殉职。
发布时间是2005年。
网页上年轻警官黑白照片中的笑容干净明朗,徐俟清不忍再看。
关掉网页她又再次打起那个曾搜过千百遍的名字:肖明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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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确定记忆中的人是不是真的叫这个名字,年幼的记忆有限。
那日肖明树和她做过约定后再未回来探望过她。
后几天里徐俟清在医院中高烧不退反反复复,整个人被病痛熬成人干儿的模样,也没能等来她期待的那个人。
徐俟清大病痊愈之后,人贩子依旧逃亡在外未被抓捕归案,于是她就被送到了县秋阳福利院。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徐友谦夫妇的。他们是当时在怀临派出所的那个女民警的远房亲戚。
二人性情温和,婚后多年没有孩子。一眼就相中了这个眼睛大大看起来又懂事乖巧的小女孩。
“她几岁了啊,记事儿了吗?不记事儿的话就她了。”
徐俟清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听着里面模模糊糊的谈话。
正巧之前的警察也过来询问徐俟清一些信息,拿出几张照片递给她,问:“你之前说爸爸叫阿德,是这个人吗?”他指了指其中一张照片,是他,但徐俟清没任何反应。
福利院机构负责人听到外面的声音走出来查看情况。
“你好,我这儿带来几张报失踪的父母的照片来给她认一下。”
“哦,好。”负责人又给他搬来张椅子坐着。
又有几张照片递到徐俟清眼前,她偷偷看了眼在屋里对她和善笑着的女人,脑海里又闪过爸爸弃她而去的背影和被囚禁的漆黑地下室。
选哪个?
她呆呆地摇头,缓慢而平静地开口,说:“我不记得了,不知道。”
一年后她正式被徐友谦夫妇领养,苏永丽给这个小女孩取名为“徐俟清”。她的家在洚亭省云山市,距季州一千四百二十三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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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大后的徐俟清也已真的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了,却还记得曾趴在一个少年的肩膀上,曾落入他铺就的满堆罂粟之上。
她尽力去记得少年的哥哥叫肖明景,是一名警察。试着在网络上搜索这个名字时,竟意外真的搜到了那人的信息。
2005年,那位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警官去世。这并不是她想要搜到的关于那人的结局,徐俟清不愿这样看到他的名字。
那小树呢?
她再次按下搜索键。
依旧是一些繁杂的无关信息。
接着是搜索栏推荐词:肖平梁。在报道肖明景的相关事迹中有过对他的提及。早些年因伤病退出公安队伍后,经营了一家纺织厂,如今在网上已无最新的音讯了。
徐俟清偶尔来网吧,就是为了试着再搜寻一些关于他的消息。
每次也都是一样无功而返。
她恹恹地关上电脑,也没有了以前顺带着从网上下载最新习题的心思,于是便踢了旁边的刘造一脚,说:“我回了啊。”
“唉唉,我这儿才坐下多久啊。”刘造正欲发动大招击杀一个兽人。
“你走不走?”徐俟清确信自己的话里没有威胁的意味。
但刘造还是很快就关上电脑,连滚带爬地追上了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