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像是僵硬般顿住。
“臣下愿恳请陛下为裴家满门做主。”
刘晋元道:“不过是关家伤了裴家那幺女,朕已托你以高出平日肉价的数倍价格买了他们的所有猪肉,那笔钱让裴家兄妹过完下辈子绰绰有余,怎的还要朕替他们做主了?”
“赵爱卿,朕念你年轻有为,自然在意你所关心之事,只是这裴家满门亡了十多载,朕就算是有心查,这殿内卷宗记载也并非完整,当年物证人证亦难以找寻,你莫让朕犯难啊。”
刘晋元说的毫无破绽,倒是有点在怪赵衍咄咄逼人的意思,裴家当年通敌罪证确凿,监察司和大理寺以及刑部的卷宗记载几乎都是裴家通敌。
断不可从这三法司下手,赵衍从小在刘晋元手下做事,他知刘晋元并不喜旁人提及裴家。
裴家从前是颗落在他眼里的沙子,他想杀之而后快,巩固皇权,如今裴家灭了,它就是刘晋元心上的刺。
是日日夜夜的良心谴责。
“陛下爱民如子,臣知当年裴家为冤案,他们家百口人性命,如今只剩个裴修之尚且苟活至今,断是威胁不了陛下的,您不必如此谨慎。”
“赵衍!”
刘晋元愠怒。
赵衍这话的言外之意,摆明了就是说他刘晋元忌惮裴家先前的兵权,暗讽是他故意除了裴家。
如今赵衍要他帮裴家翻案,还清白,烈士入殓,追封封号,若是百姓知当年为冤案,他该作何解释?
说是他自个儿故意断军粮,让裴家军死在那边陲之地的吗?
赵衍当他疯了不成?
刘晋元额头青筋爆出,可这厢赵衍却似是没看懂他的意思,继续道:
“如今裴家仅剩裴修之,他这些年来安分守己,并非踏足京都,前些日子裴沫——”
说到这里,赵衍顿了顿,他缓口气,又道:“裴沫坠崖而亡,裴家世代忠良,坊间亦有传闻说当年之事另有隐情,裴家幺女顶着冤屈而死,若陛下视而不见,只会寒了百姓和众臣子的心。”
“陛下纵观天下,晓畅百理,您登基之时,若是无裴家扶持,无裴家战匈奴,夺城池,您的位置能坐得稳妥吗?”
“你大逆不道!”旁边的太监大喝一声。
刘晋元唰地站起身,他顾不得皇帝的威严,花白的胡子气得颤抖,走到赵衍跟前,眼底狠戾。
“赵爱卿,今日你同朕讲的这些话,单拎一句出来都是杀头的罪,朕若真是龙颜大怒,当真会要了你赵家满门的命。”
“朕平日里是瞧你懂事,却丝毫没想到你今日会这般胡来,这回的话朕权当没听见,你去刑部领二十大板,朕便不追究你的过错。”
“只是裴家这事儿,往后就别再提了。”刘晋元道,“裴修之那儿,朕会派人给他拿些银两,护他衣食无忧。”
刘晋元没再管赵衍说任何话,禁卫军将他轰了出去,赵衍跪了两天,膝盖钻心般疼,浑身颓废,如今还去领了板子,打完了便晕了过去。
他的长袖衫全是棍棒的印子,隐隐地渗出猩红,他咬着牙,漆黑的瞳孔丝毫没有任何害怕。
鞭笞罢了,仅是些皮肉之苦,跟裴沫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她从小背负裴家冤情,受尽屈辱,原本的金枝玉叶成了烂菜梗,京都中任何人都能踹她一脚,骂她一句。
她平白无故受牢狱之苦,莫名其妙坠崖而亡,死的时候还背着世人的辱骂。
他们骂她是通敌叛国的罪臣之女,骂她活该死得凄凄惨惨,骂她要父债子偿,罪孽深重。
赵衍见不得这样,就算裴沫没了,他也见不得。
那么好的姑娘,她本就不该是声名狼藉,她生于名门望族,矜贵善良,那些苦不该她受,那些冤不该她吞,明明她就和大多数贵女一样,有着无上荣光。
这荣光赵衍要还给裴家,裴沫一生过得那么苦,绝不能带着冤情入土,她死不瞑目,裴家亡得不明不白。
赵衍扶着墙走到赵尚书的书房,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迎面便忽现一记耳光,清脆的声音在静谧的空气中扩散,赵衍听见赵尚书颤颤巍巍的声音——
“逆子。”
“你怎么敢忤逆圣上?!”
赵尚书年迈多病,这一气头上来尽是催命咳嗽,他杵着拐杖,棍子狠狠地敲在赵衍腿上。
而这棍棒恰巧敲在他的膝盖上,寒气入骨的痛和膝盖骨碎裂的声音混合,像是钢针般死死插在赵衍的全身,疼得他唇瓣发白。
“阿爹,孩儿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衍昂起头,他漆黑的眸子像是湖水般平静,夜晚微弱的烛火将他的瞳孔照了些亮光,但却依旧不像从前般闪着单纯无害的光。
赵衍唇瓣轻启,重重地给赵尚书磕了个头:
“请阿爹——”
“杀了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