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夏日总是冗长燥热,午后日头西行来往行人渐少,杨柳下贩卖书画的摊前却来了个罕见的主顾。
年轻男子着一件青灰色广袖宽袍,衣上散落的点点纯白似将融初雪,他正凝眉欣赏着手中的画作,墨发被玉冠束起些许,青丝发带垂落在肩头,儒雅风流,俊逸出尘。
“这《望秋图》虚实相生,笔法潇洒,远山屋舍均精描细点,设色明丽清淡,古雅俊秀,堪称绝笔。”
“这《雪霁初晴图》落笔飘渺空灵,意境悠长,诗文更是与画相和,别有意趣。”
“不仅山水画气韵超然,《珍禽图》也灵动逼真,颇有生趣……”
叹赏完几幅书画后,他激动地追问:“莫非这些都是兄台所著?”
书生被他夸得有些面热:“公子谬赞了,此皆为兴趣所作,值不得几个钱。听公子口音不像扬州人,是为游山览水而来?”
那公子舒眉一笑:“实不相瞒,我妻子尤向往江南水乡风貌,正巧得空,我便带她出来散散心。”说到妻子,他眉眼间盈满了似水柔情,笑意间皆是明媚春色。
书生听他是爱妻之人,也想起了自己家中成婚多年的爱侣,暗叹这世间痴人多半如此,逃不脱一个情字。
公子又问:“我观兄台年纪,应也有家室吧?”
书生颔首:“内子曾于危难之际相救,又不嫌弃我身无分文下嫁于我,我甚是敬爱她。”
“那要恭喜兄台能结此良缘了。在下白晓生,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不才陆慕生。”
“陆兄!”那公子惊喜道:“我们的名字中都带有生字,这可真是难得的缘分。”
陆慕生暗自纳闷,这算哪门子的缘分,十里八乡名字里带生的男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不过看这白姓公子热情的样子,许是他平时就爱与人结交。陆慕生不擅长应付这样自来熟的人,便将话题转移到书画上:“白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字画,我给你找来。”
白晓生讪讪摆手:“我对此不甚了解,是我妻子,她平日里就爱这些字啊画的,我便想送些讨她的欢心。”
陆慕生一听,便从画堆中翻找出几幅字画:
“此乃《芙蓉鸳鸯戏水》,花开并蒂,共盟鸳蝶,令夫人当会喜欢。”
“这幅《早春图》松枝连结,古人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幅是……”
白晓生一幅幅细看过去,爱不释手却一张张犹豫地放下,难以抉择:“还是等我妻子来看看……”
“晓生。”
一声清琅呼唤响起,远处女子撑着油纸伞袅娜娉婷款款而来。日头正晒,陆慕生知道那些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怕娇嫩的肌肤被晒伤,出行都要撑伞。
那女子身着藕紫长裙,如墨青丝绾起束成精致繁复的发髻,上簪一朵白玉茉莉,垂珠轻摇,身姿翩若轻云出岫。她身边还有位姑娘,梳着未出嫁发式,容貌清丽天真烂漫。
撑伞女子亲昵地挽上男子手臂:“晓生,你在这里看什么?”
这位应该就是白公子的夫人了,端的是韶颜雅容,顾盼生辉,两人站在一处实乃才貌相当,佳偶天成。
盯着女子看不合礼数,是以陆慕生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他暗想,真是难得一见的绝代佳人,无怪白公子如此珍而重之。
白晓生给他们互相介绍:“这位是陆兄陆慕生。这是我妻子雁回与妻妹幻小烟。”
陆慕生拱手行礼,心下嘀咕,这对姐妹却不同姓?不过是别人的家事,他也不便细问。
另一边挽着白晓生的雁回脸上还带笑,手心却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半是热的半是紧张的。她极少穿这么行动不便的裙子,更别说这套装束了,现在头顶的发髻是幻小烟给她梳的,妆容是特意请人化的,晃晃脑袋都怕步摇珠钗掉下来。
一个时辰前她还念念有词地背着自己的任务,焦躁地问:“到时候我紧张怎么办?”
白晓生递出一只胳膊给她,眼神视死如归:“你要是紧张,就掐我吧。”
时间回到当下,尽管面上丝毫不显,但手臂处传来的痛感让白晓生明了,雁回此刻很紧张。
踌躇许久,雁回终于拿起一幅画作欣赏,用求助的目光看一眼白晓生,硬着头皮去念上面的名字:“这雪齐……”
“雪霁初晴。”白晓生在她耳旁轻声提醒。
雁回尬笑一声,将雪霁初晴图放回,拿起另一张,这回没去念字,而是看图上的画:“画得真好看,这两只野鸭子栩栩如生的……”
白晓生清了清嗓子打断她的话,压低声音用气音说:“这不是鸭子,是鸳鸯。”
搂着他的那只手又紧了几分,雁回怒而视之,用眼神质问:你不早说?
陆慕生却大为惊叹:“夫人慧眼!这对鸳鸯确为我观野鸭戏水凭空想象而作,本以为没人看得出